182|第一百八十一章 大漠深處(1 / 2)

同歸 語笑闌珊 4335 字 2020-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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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大漠深處】明玉公子香著呢

日頭漸漸落下地平線, 漫天金紅退去後, 黑暗再度席卷這片戈壁。蒼涼的風吹著砂礫,在氈布上打出「哐哐」聲響, 如同一群不速之客在敲門,正試圖強行闖進帳篷里,將這個夜晚再度攪得雞犬不寧。

夜半時分,張茂掀開門簾,扶著一名有些病弱的男子出來小解。負責看守的侍衛只是看了兩人一眼, 並沒有跟上去——在這種極端惡劣的天氣下, 即便是最精壯的男人,若沒有駿馬與干糧, 也逃不出無邊戈壁,更何況兩人中還有個病秧子,看那蠟黃枯瘦的模樣,即便不跑, 只怕也活不了幾天。

「師爺。」到了隱蔽處, 那男子拼命咳嗽著,胸腔像是拉開了風箱, 「今晚又辛苦你了。」

「同我還客氣什么。」張茂搖頭, 「走吧, 回去。」

「我怕是堅持不下去了。」男子拉住他的手, 又將聲音放小, 「將來、將來若先生能回去, 我在老屋的槐樹下還藏了些私房錢, 請先生挖出來交給我娘子,讓她好好將兒子撫養長大,再、再——。」男子說到此處,許是因為情緒太激動,竟一口氣堵在胸口沒出來,膝蓋一軟癱坐在地,眼珠子也翻出白色。

「老王!」張茂大吃一驚,將他扶起來搖晃兩下,見人依舊未醒,便要站起來去大營處喊救命,卻反被一把握住手腕,一個聲音低低道,「先別慌。」

「你——」張茂轉頭,看清來人的容貌,面色頓時一陰,將手抽離後生硬道,「你來做什么?!」

陸追也未多說話,從袖中取出一枚葯丸塞進老王嘴里,又扶起來輕輕拍了拍背:「大叔,醒一醒。」

葯丸入口清涼酸澀,如一股清泉流過五臟六腑,沖走了原本阻塞的渾渾噩噩。老王咳嗽兩聲悠悠醒轉,心里卻依舊是空洞而又漆黑的,像是剛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只顧大張著嘴喘氣,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這位大哥是染了風寒嗎?」陸追問。

張茂雖說心里對他鄙夷厭惡至極,卻也清楚在這種情境下,誰有治病的葯,誰就是最有用的人,便點頭應道:「天氣太冷,帳篷里頭也不好聞,生病是遲早的事。」

「這些葯你拿著,往後誰若有頭疼腦熱風寒腹瀉,吃一丸能好許多。」陸追遞給他一個白瓷瓶。

張茂猶豫片刻,還是接到手中。

「再過幾日,只怕就要動身去大漠深處了。」陸追又道,「師爺可曾想過,這數百口人將來要怎么辦?」

「你知道我是誰?」張茂皺眉打量他。

「長風城的師爺。」陸追道,「我曾聽劉知縣說過,師爺出身西北軍,原本勇猛善戰,後卻因為腿傷不能再沖鋒陷陣,才會回老家做了師爺。」

張茂敷衍點了點頭,也不想與他多言,扶起老王剛想回去,陸追卻又道:「還請師爺不要沖動,更不要貿然行事,否則只怕會造成難以挽回的後果。」

張茂聞言身形一頓,片刻後惡狠狠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這片營地確沒有太多守衛,可他們卻個個都是銀刀武士,是夕蘭國百里挑一的精兵猛將,再加上弓|弩和駿馬,師爺若想在此組織起百姓反抗,幾乎沒有任何勝算。」陸追看著他的背影,語調誠懇。

張茂咬牙:「什么反抗,我都說了聽不懂,你休要再胡言亂語。」

「人心隔肚皮,想看穿並不容易。師爺覺得能信得過的人,未必就真能信得過,而那些師爺覺得不可信的,也未必就一定是壞人。」陸追道,「一名叫劉小海的男子,昨日找我大哥告密,說你正試圖組織眾人夜半殺看守奪糧草,好逃回大楚。」

張茂心里略驚,幾乎將手中的老王丟在地上。

「放心吧,他已經沒命了,報上去的理由是心疾突發。」陸追道,「出賣兄弟,出賣國家,死不足惜。」

張茂回頭看他,在月光下一張臉慘白,不見絲毫血色。

「我若當真想求榮華富貴,今晚就不會來了。」陸追道,「劉小海也不會死,只需將他帶到納木兒面前,這一筆功勞就又能記到我大哥頭上,師爺不會想不明白這一點吧?」

「你究竟是誰,又究竟想做什么?」張茂嘴唇干裂。

「受劉知縣所托,來救諸位出這牢籠。」陸追道,「我大哥並非貪圖富貴之人,也不會做投敵之事,可只有取得納木兒的信任,才好進行下一步行動。」

「劉小海……」張茂拳頭握了又送,心情亦是復雜,「我一直當他是親兄弟。」

陸追問:「師爺將這計劃一共告訴了幾人?」

張茂道:「三人。」

「其余兩人信得過嗎?」陸追又問。

張茂嘆氣:「在今夜之前,自然是信得過。」可出了劉小海一事,他卻有些茫然起來,不知誰能信得過,誰又信不過。

「回去就告訴你那兩名兄弟,先前是你昏了頭,現在想通了,計劃立刻取消。」陸追道,「而後便繼續裝成行屍走肉活下去,不要再出任何變故,這當口能將命保住,比什么都重要。」

張茂問:「保住命之後呢?」

「我與大哥會想辦法救大家出去。」陸追道。

「還要等多久?」張茂搖頭:「你若真要救,這里是最好的地方,待到了大漠深處,只會有更多夕蘭國的軍隊與看守,那才是真正的銅牆鐵壁。」

「我大哥武功高強,單槍匹馬想殺空這里的看守,甚至殺了納木兒也並非難事。」陸追道,「可若在此動手,那大漠深處的陷阱就成了謎團,沒有這些百姓做苦力,耶律星調用夕蘭國的人馬一樣能完成,並不會有太多損失。」

「所以?」張茂用費解的目光看他。

「所以要先去大漠深處,看看那里究竟是什么。」陸追道,「有人先行探查,總好過讓大楚將士們將來稀里糊塗,用命去鋪路。」

「那這些百姓呢?」張茂又問。

「即便到了大漠深處,我大哥也一樣能將他們救出來。」陸追道,「軍隊本該用來保護百姓,我們自然不會為了顧全楚軍,就讓百姓送命涉險。可若大家只多吃幾個月苦,就能換得數千將士平安,也是一筆劃算買賣。」

聽他說完之後,張茂沉思許久,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你們當真有把握?」

陸追點頭:「是。」

「好吧,我聽。」張茂心一橫,「也會在這段時間里安撫好大家伙,讓他們做出乖順的樣子。」

有了這句許諾,陸追總算松一口氣,拱手道:「多謝師爺,那在下就先告辭了。」

張茂扶著老王走了兩步,突然又問:「你將所有事情都說明了,就不怕我反水叛變,去找納木兒告密求榮?」

陸追搖頭:「師爺不像是這種小人。」

張茂眼底有些嘲諷:「人心隔肚皮,這句話似乎你剛剛才說過。」

陸追笑笑:「好吧,坦白來說就算師爺現在去找納木兒,我也有把握能將局面扭轉回來。我這人做事沒別的長處,唯有一點,就是周全,往前三步往後三十步,恨不得將所有可能的後果都推一遍。」

「周全?」張茂也跟著他笑,眼底卻多了幾分真誠,低聲道,「那這里所有百姓的性命,可就全仰仗兩位少俠了。」

陸追答應一聲,目送他一路離開後,方才回了自己的帳篷里。

蕭瀾正在等他:「如何?」

「計劃之中。」陸追道,「那位張師爺果然挺講道理,他已經答應我們,要好好安撫百姓,一切等到了大漠深處再說。」

「辛苦。」蕭瀾將他冰冷的握在掌心,「凍壞了吧?」

陸追道:「嗯。」所以要快些暖。

蕭瀾簡短道:「上床。」

陸公子心情七彩斑斕略一跳躍,即便明知道這句「上床」只是單純的躺平裹棉被,也依舊七想八想欲罷不能。躺在溫暖的被窩中,寒意很快就被驅散,他雙手揣在蕭瀾懷里,感受著掌心結實的觸感和有力的心跳,眯著眼睛抬頭偷瞄,打算若是某人已經睡著了,就順勢再輕薄一下別的地方。

蕭瀾正看著他笑。

陸追:「……」

陸追轉移話題:「你這里有個疤。」

「許多年了。」蕭瀾道,「在冥月墓的時候,姑姑留下的。」

「你不是那里的少主人嗎?」陸追道,「這疤可不淺,當時該傷得極重才是。」

「嗯。」蕭瀾按住他的手,「不是什么好事,不想告訴你原因,都過去了。」

陸追微微皺眉,卻也沒再問,只用指尖一寸一寸,又將那猙獰的疤痕撫摸了一遍,叮囑道:「將來在戰場上,別再受傷了。」

「你也是。」蕭瀾抱緊他,「哪怕只是破皮流血的小傷也不准有,安穩養個白白胖胖才好。」

行軍打仗,誰還能無憂無慮養個白胖,明知道他這話是在胡言亂語,聽在耳中卻也異常甜蜜。陸追笑了笑,伸手環過他的腰肢:「不准再說話,睡覺了。」睡醒之後,繼續打起精神去將未做的事情做完,才好早日去王城,回江南,游山玩水,不負華年。

……

一連數日,長風城中都是大雪。劉昀翻看著桌上厚厚一摞供狀,搖頭道:「這些惡鬼怕是當真不知道什么。」

「的確,」陸無名也道,「看著不像是裝出來的,更何況這些趕馬人本就略顯愚笨,按照耶律星的脾氣,也不會給他們更高的官職,更不會讓他們知道太多秘密。」

趕馬人不是真的塞外牧馬客,而是一支隱藏在大漠深處的游牧部族,赤足長毛,有幾分像大楚深山中的野人。他們壯碩殘暴卻又頭腦簡單,因此經常會落入其余部落的陷阱,被調|教成為奴隸。耶律星也是抓住這一特性,將這些人馴成了抓人惡鬼。

劉昀審問了七八回,最終也不過得出幕後主使的確是耶律星,每回在這里抓了人,都會送去西邊的水天城,其余一概不知。

「為何要送去水天城?」阿六問,「莫非那里已經被夕蘭國占據?」

「這還在大楚境內呢,失守應當不至於,不過那城中定然有鬼。」陸無名道。

「那要去看看嗎?」阿六又問,「說不定我爹還在那里。」

「現在去看?」陸無名搖頭,「你剛抓了耶律星這么多人,保不准消息傳回大漠後,他會如何報復,這當口不守著城中百姓,卻要去另一個地方?」

阿六:「……」

阿六搔搔頭,道:「還是爺爺考慮得周全,那我不走了,就守在城門口,那耶律星若再敢派人來搗亂,我照樣殺他個片甲不留!」

「好!」劉昀鼓掌喝彩。

在稀稀拉拉的掌聲中,阿六不由便再度挺起胸膛,他是當真極喜歡這個縣令,三不五時就會誇自己,句子還不重復,每回聽完都覺得周身能閃出金光來,莫說是以一敵百,就是耶律星派出一整支軍隊,那也不在話下。

陸無名遞給他一盞茶,面上在笑,心里卻難免愁雲層層,一來怕耶律星當真惱羞成怒走火入魔,不計後果前來屠城,二來也擔心陸追與蕭瀾,不知現在他二人究竟是何狀況,是否需要援兵。

而與此同時,另一頭的水天城內,有一群人也正內心惶惶,他們便是夕蘭國安插在大楚境內的棋子。外人只當這處青石大宅里住的是綢緞商人,三不五時就要運送貨物出城,卻不知那些厚厚的氈車里,往往裝著的並非布料,而是活人。

「老爺。」管家匆匆跑進前廳,在一中年男子耳邊低聲道,「那長風城如今已經封鎖了城門,外頭的人進不去,里頭的人出不來。」

「一點消息都探聽不到?」男子焦慮。

管家搖頭:「著實沒有辦法。」

「這……」男子唉聲嘆氣,「莫不是劉昀當真從外頭請了什么武藝高強的幫手不成?」

「不好說,可那批趕馬人是當真回不來了,老爺還是快些將這件事告訴納木兒大人吧。」管家勸道,「即便是受責罰,也好過故意隱瞞不報,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是是是,你說得對。」男子連連點頭,「我這就修書一封,你派人用最快的馬,速速送去給納木兒大人!」

管家答應一聲,只過了半個時辰,便有一匹快馬沖出城門,卻並沒有走官道,而是斜里插|進小路,徑直跑往戈壁深處。

……

大帳中,陸追正在看蕭瀾吃飯,順便問:「納木兒那頭怎么樣?」

「一切照舊。」蕭瀾咬了口饅頭,「張茂挺配合,只要有百姓鬧事,他便會第一個站出來制止,也不知究竟暗中說了些什么,至少最近營中看起來很是風平浪靜。」

「這回真是辛苦大家了。」陸追替他盛了碗湯,「也辛苦你。」

「早上我不在,你一個人都做了些什么?」蕭瀾喂過來一勺肉。

陸追道:「補衣服。」

蕭瀾沒聽明白:「嗯?」

「補衣服,你衣服破了,自己不知道?」陸追指指床上,「現在已經縫好了。」

蕭瀾笑道:「你還會做針線活?」

「不會,以前也沒做過,不過縫縫補補這種事又不難。」陸追道,「閑來無事,順手也就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