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你是我見過的第一位……」

程雲覺得那幾個中二的名詞有點難以啟齒，但想來這幾個詞配面前這位是完全足夠的：「時空主宰。」

「噢！你們是這么稱呼嗎？」

「……不然呢？」

「沒什么，這個稱呼太多了，有些我聽起來都覺得拗口。」木陰表現得很是溫和，除開他身上那巨大的壓迫力不談，他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

可他本身存在於這里，就面臨著整個節點空間、整個宇宙的竭力排斥。

這個宇宙用盡了力氣去限制他，卻限制不了，此時他站在這里平靜溫和的和程雲說話，同時卻在不斷與這個宇宙的意志、規則對抗。

這個對抗是程雲所無法想象的，他只能無視。

「可以想象，你畢竟還年輕，以後你會知道的，我們在茫茫中雖然稀少，但也並沒你想象中那么孤獨。」

「這樣啊。」程雲說。

「你不要緊張，我只是過來看看你，和你認識一下，這么緊張反倒讓我不知道該說什么，畢竟……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和人說過話了。」木陰淡淡說道。

「你不是說我們並不孤獨嗎？」

「是的，可如你所見，我們也並不能隨隨便便的去其他地方串門。」木陰指了指天空，此時此刻宇宙仍在不斷的排斥著這位另一個宇宙的時空主宰，「尤其是你越強大，就越不能想去哪就去哪。」

「原來是這樣。」程雲說道。

「我們聊聊吧！我也不能呆太久，怕給你的宇宙帶來損傷……」木陰四下看了眼，周圍立馬憑空出現了三張黃木長椅，質地有點舊，像是剛從某個建立已久的公園里搬出來。

「請坐。」木陰繼續笑著說。

「額……好。」

程雲感覺自己反倒成了客人了似的。

吱呀一聲。

木陰當先坐在了一張椅子上，還隨意的翹起了二郎腿，背慵懶的往後一靠，臉上霎時間露出一種……又像是懷念又像是舒爽，還夾雜著感慨等多種情緒的表情。

程雲和殷女俠坐了另外兩張椅子，這兩張椅子挨得更近，顯然是木陰細心為他們倆准備的。

殷女俠坐下去，椅子同樣發出一陣吱呀的酸澀聲音，像是真的已很老舊了似的。

「這位……」程雲緊張之余這才想起殷女俠還在附近，停頓了下，他還是向木陰介紹道，「她叫殷丹。」

「嗯。」木陰看向殷女俠，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笑意，似乎並不在意殷女俠和他之間大得不能再大的身份差距。

「你……你好。」殷女俠有點結巴。

「你也好。」

「你的朋友嗎？」他又看向程雲。

「是的。」程雲點頭。

「挺好……」木陰再次眯起眼睛，神態有那么一瞬間像是個行將就木、緬懷余生的老人。

「你想聊什么？」

「嗯？」木陰看向他，神態又恢復了年輕，「好不容易見到一個……前輩，你就沒有什么問題想要問我嗎？興許能讓你少走很多彎路啊。」

「問題……」

其實程雲思維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思索片刻，他才想到了前幾天小法師的話，於是看向木陰：「你知道各個宇宙之間是怎么回事嗎？宇宙如何誕生，為什么我們都長得差不多，宇宙之間的聯系又是怎么樣的……」

木陰平靜的看著程雲，耐心的聽著他一股腦拋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我當然是知道的。」

看著程雲一瞬間睜大了眼睛，極為感興趣的模樣，他又笑了笑：「但我是不會告訴你的，這是你漫長生命中最大的樂趣，我又怎能剝奪它呢？」

「……」程雲有點無語。

「好好享受你的現在吧，小家伙，未來能讓你用來打發時間的事情可不多。」

「你活了多久了？」

「多久……」木陰露出回想之色，「幾百億年吧。」

「嘶！」旁邊的殷女俠倒吸一口涼氣。

「從宇宙發展到能誕生智慧生靈的時候開始，到宇宙即將滅亡……」木陰語氣很平靜，「興許是幾百億吧。」

「你的宇宙要滅亡了？」程雲一愣。

「快了，最多還有一千多年吧。」木陰說道，「現在宇宙除了我，就剩一顆星球還有生物了，其余的地方都已是一片冰冷。」

「……」

程雲怔怔的看著他。

很難以想象，一個活了幾百億年、見證了宇宙興衰、直到現在面對著一個冰冷冷孤寂寂的宇宙的時空主宰，就這么坐在他的面前，以這幅姿態，以這樣的語氣，向他訴說著宇宙即將毀滅的事實。

但真要讓他想象一下，木陰應該是種什么姿態，他又想象不出來。

但總之……不該是這樣子吧？

可木陰就是這樣子，嘴角還含著淡淡的笑容看著他。

程雲一激靈，又想起了什么，問道：「你知道之前……附近有個宇宙毀滅嗎？」

「環的宇宙？」

「你也認識她？」

「是的。」木陰繼續點頭，「我也算是她的前輩，只是我活得要久些，但是我們也已經很久沒有交流過了。」

「那……」程雲想起環宇宙的時空主宰，不出意外的話，那位已經隕落了，以換取宇宙的新生。

頓了頓他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那宇宙毀滅後，你也會死嗎？」

這個問題卻讓木陰停頓了下。

他平靜的看著程雲，大約過了兩秒，他才點了點頭，微笑中帶著坦然與肯定，說：「是的，我會死。」

程雲沒有吭聲了。

長曜道人都可以在宇宙毀滅後活下來，時空主宰應該也能。只是離開了原本的宇宙，時空主宰將失去那漫長的壽命，只能多活一小段時間而已——對於他們漫長的生命，這段時間算得上極小的一小段了。

木陰說他會死，程雲認為，他多半也會做出和環世界那位時空主宰一樣的決定。

程雲凝視著此時的木陰。

隱隱的，他從木陰身上看到了未來的自己。

孤寂的注視著親人一個個老去、死亡，化為黃土，再到黃土都不復存在。

注視著文明興起、衰落、消亡，更迭。

注視著一顆曾有繁榮文明存在的星球變得冰冷，注視著曾放射光明普照億萬生靈的恆星在茫茫宇宙中綻放出一道不起眼的煙花，注視著曾『喧鬧』的宇宙變得『安靜』，或者驟然爆發，迎來毀滅……

如果到了那一天，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自己能讓宇宙重新煥發生機的話……

他也會這么做吧？

程雲內心忽然有點堵，他余光瞄見了殷女俠——

就連殷女俠此時都陷入了低沉的發呆中。

程雲抿了抿嘴，再次問木陰：「那你知道如何讓凡人活到最久嗎？」

這一個問題，打破了木陰的平靜淡然。

他驟然陷入了回想，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