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2 / 2)

蕭席楓只是嘆氣,不願多言。

羅飛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在那一瞬間我甚至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誰能想到世上竟會有如此詭異離奇的事情?但諸多細節卻在支持我的猜測,在這間屋子里藏著一個身形小得出奇的活人!所以水池邊會有一張供攀爬的椅子,衛生間里沒有坐便器而是蹲式的便池,電腦桌很矮而配套的椅子卻很高,在書房里還配備了折疊梯供其上下取書,而那個保險櫃就是專門供其躲藏的吧?所以櫃門上才特意鑽出了一個可以透氣和向外觀察的孔洞。這個人多年來就這樣生活在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里,從來沒有外人知道他的存在。他是誰?他為什么會在這里?」

面對羅飛的提問,蕭席楓仍然用沉默作為回應。

「即便你不開口我也會找到答案。」羅飛態度強硬地說道,「如果不想浪費彼此的時間,就請你主動講一講這個『隱形人』的故事吧。」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再回避也沒有意義了。蕭席楓終於抬起頭來,他反問羅飛:「你覺得那會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能夠躲進保險櫃里的,或者是小孩,或者是侏儒。」羅飛分析著說道,「綜合現有的情況,我覺得應該是後者。」

「你錯了。他不是小孩,也不是侏儒,他其實是一個……」蕭席楓略帶悲傷地給出了答案,「垂暮的老人。」

羅飛詫異道:「哦?」

蕭席楓這時又補充道:「一個十來歲的老人。」

「十來歲的老人?」羅飛皺起眉頭,他無法理解這句話中的邏輯。

蕭席楓嘆了口氣,他問羅飛:「你知道早衰症嗎?」

「聽說過,但不太了解。」羅飛眯起眼睛,他似乎窺到一些端倪了。

「那是一種先天性的遺傳病,無葯可治。」蕭席楓講解道,「患者在嬰兒時期就提前步入衰老的過程,他們的身體發育會停留在幼兒的水平,但是心智年齡卻和普通人沒什么差別。」

「那個人就是一個早衰症患者?」

蕭席楓點點頭,然後繼續說道:「早衰症患者的衰老速度比正常人要快五到十倍,所以病童的壽命一般在七到二十歲之間。他還算幸運,衰老的速度只是正常值的五倍,所以能夠多活一些年頭。即便這樣,他現在的生理年齡大概也有八十歲了。」

原來如此。「十來歲的老人」這個看似荒謬的詞語卻代表著一種極為真實的存在。

羅飛接下來自然要問:「這個人和塗連生又是什么關系呢?他們怎么會生活在一起?」

「他是塗連生收養的棄嬰。」蕭席楓思緒流轉,陷入了某段回憶,「那應該是十六年前的事了……當年塗連生還在環衛集團開車。一天傍晚他在垃圾站旁邊發現了一個棄嬰。在這個嬰兒身上找不到任何信息,他從哪里來,叫什么名字,出生於何年何月,全都沒有,」說到這里,蕭席楓特意看著羅飛問道,「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父母出於種種原因要遺棄自己的骨肉,他們通常會在遺棄地點留下一張紙條,寫明這個孩子姓名生日等信息,以供好心的收養者獲悉。可是這個嬰兒卻沒有任何信息,而且他被遺棄的地點還是一個垃圾站……羅飛據此判斷:「他的父母並不希望這個孩子活下去。」

「是的。」蕭席楓幽幽說道,「聽起來多么殘酷,可事實就是如此。當時那個孩子應該還不到兩歲,但他的症狀已經非常明顯了:他的身體干瘦干瘦的,腦袋則大得誇張,同時他的臉頰和下巴又非常窄,這使得他全身上下看起來都極不協調;他的牙齒還沒有長全,頭發倒已經掉光了,眼睛深陷在臉頰里,皮膚褶皺而松弛……總之在他身上你看不到一絲屬於人類嬰兒的可愛之處,他就是一個怪物,一個連父母之愛都不配擁有的怪物。」

說到這里,蕭席楓深深地嘆了口氣,仿佛在感懷那個孩子的悲慘身世。不過他隨即又帶著溫柔的笑容繼續說道:「但是塗連生一點都不在意。他把這個孩子帶回家里悉心照料,他的疼愛和體貼絕不亞於天下任何的親生父母。」

羅飛沉吟道:「他對待這個孩子就像是童年時那只殘疾的小貓——不僅僅是疼愛了,里面更有一種同病相憐的復雜情感。」

「沒錯。」蕭席楓贊許地點了點頭,「他給那個孩子起的名字就叫塗小貓。他們以父子相稱,十多年來朝夕相處。他們之間那種彼此依賴的情感普通人是無法理解的。」

「既然這樣,」羅飛提出了一個疑問,「塗連生為什么不走正常的手續來收養這個孩子呢?」

「因為他不想讓塗小貓和這個社會有任何接觸。」蕭席楓輕嘆一聲,然後解釋其中的原因,「塗連生自己飽嘗了世態艱辛,一生受盡欺凌和侮辱。他太了解一個『怪物』在人間的遭遇了,他不想讓塗小貓也承受這樣的痛苦,他要把這個孩子呵護在自己的翅膀下,在一個足夠安全的世界里度過此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