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老將之聲(2 / 2)

我的手指頭不停地敲打著桌面,眼神凜冽地掃視著在座的每一位大臣。這些大臣們的眼神一旦和我相交,立即給我一種心虛的感覺,生怕我要點其名。這就好像是老師在課堂上點名讓學生們起來背誦課文似的,而學生們都不會背。我的眼神停留在賈似道臉上,賈似道內心也是一顫,但隨即便恢復正常,作為軍方權勢最大之人自然會被我第一個點名。

這是百官之首的榮幸。

賈似道也做好了准備,一旦我點其名,便立即發言。

「趙葵趙老將軍。」我的眼神終於離開了賈似道,轉向他旁邊的魯國公,農業部尚書趙葵身上。

「臣在。」趙葵起立應道,只是趙葵心里也覺得有些驚訝,自己退出軍界好幾年了,怎么會第一個被皇上點名。

賈似道心里突然一陣輕松,就像一條綳緊的弦一下松弛下來,但立即又覺得大有失落之感。一般而言,在正常情況下老師點名讓學生們回答問題時,都會挑選學習最好的學生來回答。這個好學生理所當然該是賈似道賈太師,而且賈似道自己也早已習慣一人之下的勢態,只是這一次老師卻突然改了,點了一個近年來很少露頭,而且在班上默默無聞的學生來做回答。

「趙老將軍,你歷經我大宋孝宗、光宗、寧宗、理宗四朝,和金,蒙交戰數十年,可謂我朝碩果僅存的軍事大家,也是我朝為數不多的攻擊型將領,你先來說說自己的法。」

「陛下。」

「愛卿,坐下說話。」

「謝陛下。陛下,老臣自幼隨父從軍,可以說一生中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在軍營中度過。臣以為陛下若要改革,自當首先找出我朝軍隊的弱點。日前陸大人所說的幾點甚是有理,一是我軍指揮體制繁瑣,二是我軍將士勇氣相對低下。陛下,我朝最後一次大規模北伐還是先帝時期的端平入洛,雖然最後以失敗告終,但其中的經驗教訓卻是值得陛下借鑒。」

「愛卿,有何經驗只管道來。」

趙葵猶豫了片刻,似乎鼓足了勇氣才道:「陛下,這首先要反思的就是我朝的決策體制。當時的朝庭在是戰,是守,還是和這個問題上一直沒有定論,舉棋不定,猶豫反復,最後對每個方法都進行了嘗試,卻又不肯花大力氣,只能接受失敗的結果。其實,無論是戰,是守,只要按照既定的思路發展下去,我朝都不至於會到了今天這種被動防御的局面。第二是我軍的指揮體制。我軍各部之間沒有能夠形成很好的協調,常常各自為戰,兩淮、京湖諸軍進軍的時間,地點均無法做到同步,最關鍵的後勤保證也在關鍵時候出現失誤,最終在攻占了洛陽後,還是兵敗回撤。第三是我朝將士的士氣問題。在宋蒙交戰初期,盡管我朝仍是以步軍為主,但並不弱於蒙古的騎軍,當年我朝的淮西軍以堂堂步兵方陣與騎射無敵的蒙古騎兵作戰數日,勝負未分,其戰斗力之強悍讓素來鄙夷我漢人的蒙古鐵騎也吃了一驚。然而,隨著我軍長期被動的防御,將士們的勇氣士氣都已漸漸衰退。」

趙葵說到這里,突然又站了起來道:「陛下,臣今日這些話已經將端平入洛失敗的矛頭直接指向了當時的朝廷,臣知道自己失言之罪,但這番話臣藏在心里已經數十年了,臣即將朽木,今日說將出來,也就再無遺憾,請陛下治罪於臣,而臣並無怨言。臣最後再言一句,臣以為我朝軍制的變革實已到了刻不容緩之步。」

趙葵將端平入洛的失敗原由總結出來,雖然將矛頭指向了當時的朝廷,但在座之人都是大吃一驚,大家心里都明白當時先帝理宗獨斷朝廷的情況。趙葵之言,實際上是隱射出決策失誤的正是先帝理宗。這在古代可是欺君之罪,不經審問,便能直接定為死罪。

「這老將軍勇氣倒是可嘉。」

我原本只想讓趙葵拋磚引玉,沒想到這老將軍一下說出這么多來,雖然都是事實,卻不適場合。我連忙道:「趙愛卿,你且先坐下,朕也仔細研究過端平入洛的有關奏折。朕認為失敗的主要原因是因為當年的朝中重臣鄭清之,真德秀、魏了翁等人都是文官出身,不諳軍務,加上史嵩之等人敷衍朝廷旨意,才造成入洛失敗的。今日乃是軍改會議,莫要再議這些過去之事了。」

趙葵感激地了我一眼道:「是,陛下,臣遵旨。」趙葵當然明白我這是在保護他,將當年的責任推到了真德秀,史嵩之等人頭上,如此一來,趙葵所說的朝廷決策錯誤就算到了那些大臣頭上,也就不存在什么欺君之罪了。

「剛才趙愛卿說了自己的法,大家也都說說吧。」

文天祥起身言道:「臣贊同趙大人,臣也認為軍改勢在必行。」

兵部水師郎中李北洋也站起道:「陛下,我朝陸軍與水師的根本體制大同小異,臣以為同樣應當變革,以改我朝軍隊的劣勢之處。」

「恩」我點點頭,再次將眼光轉到賈似道臉上,「師臣,你的法呢?」

賈似道也不起身,緩緩而道:「陛下,老臣以為目前時機尚不成熟。」

「是嗎?」我臉色微變道,「師臣,理由。」

「陛下,我朝之軍制傳自太祖帝,又經先帝欽定,此為祖宗之法不可輕言更之,這是其一。其二,今年剛剛開始將廂軍裁撤,這項軍改牽涉頗廣,要到年底才能基本完成,而水師的改制也即將開始,如此多的事務集中一起,臣擔心會顧此失彼也。其三,蒙古與我朝長期對峙,隨時在尋找戰機,倘若我朝在此時軍改,勢必會造成疏忽,而給其可趁之機,所以老臣認為,軍改不是不可,但此時時機並不適合,現在當以穩定為主,為避免出現大規模的動盪,臣建議待水師改制完畢後再進行陸軍的改制。與此同時,陛下可修書告知各大戰區制置使,征求下他們的意見。」

賈似道並沒有公然反對軍改,昨夜在和廖瑩中等人詳細商討後,賈似道最終選擇了以時機不對為由來阻止軍改。

我知道,從賈似道的本意來,他是不願意軍改的,但又不能明目張膽地反對,所以采取了拖的方式。在和賈似道的歷次交道中,我越來越出他的紙老虎本質,而禁軍就是這頭紙老虎的最後一層遮掩。

我似笑非笑,也不言語,目光淡淡的直視著賈似道。

賈似道的眼神似乎也毫不示弱地迎向我的目光,他不能再退了,因為已經無路可退。

自我登基以來,就得數這一次的交手最為針鋒相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