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指望英國人，他們不喜歡巴倫博伊，大家都知道的。」大衛格芬說。

杜普蕾是英國國寶級大提琴家，曾經問當時的丈夫巴倫博伊：『當我不再拉大提琴，你還會愛我嗎？』

他回答：「不拉琴，那就不是你了。」

後來杜普蕾患上了多發性硬化症，沒法再拉大提琴，而巴倫博伊也真的離開了她，在她飽受病痛折磨的人生最後時光，和現在的妻子另組家庭。

為這事，英國人和英國古典音樂圈恨透了他，拍杜普蕾的自傳電影，他大概率要當反派。

宋亞明白他心急火燎的原因了。

「哪家英國電影公司拍攝的？」大衛格芬問。

「第四電影頻道。」巴倫博伊回答。

「那我影響不了，電視台主導拍的，而且離威尼斯影展只有一個月……什么都來不及了。」

大衛格芬似乎不想參與太深，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你應該早點跟我們打招呼。」

「我們大家可以在電影上映後幫你發聲，集體發聲，澄清一下。如果英國人演繹得太過分的話……」道格莫里斯說。

「是啊，到時大家都會參與抵制的。」

「那本自傳還涉及杜普蕾之後的一些……反正我們會盯著的。」

「我們到時候發個聯合聲明。」

「可以。」

眾人陸續表態，宋亞和昆西瓊斯也跟在後面附和。

「總之謝謝了，謝謝。」

巴倫博伊一個個握手道謝。

就這？還以為什么正事呢，可能對他比較重要吧，有空把那本小說找來看看，開完小會，宋亞轉動著心思隨大流出門。

「呵呵，今年亞瑟小子可能一步登頂，拿到年度藝人，九八年是他完美的一年。」

昆西瓊斯趁並肩同行的機會又開始揶揄，「說真的，你推遲發專的策略很不明智aplus，明明在can't hold us單曲發行後把他的勢頭壓住了，但沒有一鼓作氣，你應該知道他的音樂路線和你有重合之處，而且能唱能跳，唱功和舞技都比好，還更受千禧一代的喜歡。」

拱火是吧？因為啥？哪壺不開提哪壺，宋亞看到出現在大廳的小布朗夫曼身影，板起臉，懶得理身邊的老東西，「抱歉，我有事這就回去了。」

本來想跟大衛格芬聊聊的，甚至道格莫里斯……但這倆人剛還在後面，現在不知躲哪去了。

但很可惜，『叮叮叮！』交響中心經理敲起了酒杯，「各位，各位，下面有請布朗夫曼先生給我們講話！」他吸引到貴客們注意力後大聲宣布。

好巧不巧州長大人也來和妻子匯合了，正和斯隆聊著，彼得看到自己立刻笑著遙遙招呼。

真走不了了，宋亞硬著頭皮過去，站到州長夫妻倆身邊，四人一道看向走上大廳中央的小布朗夫曼。

宋亞低聲寒暄：「今天忙壞了吧？州長先生。」

「是啊，剛和小戴利換班。」

彼得苦笑：「該死的恐怖分子，我甚至懷疑他們背後站著某個國家，比如伊拉克。」

「嗨……」拉希達又鬼魂一樣飄了過來。

昆西瓊斯對這個寶貝女兒一點辦法沒有，只得去和娜塔莎金斯基匯合。

逐漸打入芝加哥社交圈的利特曼不知怎么也收到了邀請，遠遠舉杯示意。

宋亞只好回禮。

「女士們，先生們……」

小布朗夫曼開口，所有人默契的以他為中心圍了半圈，安靜聽講。

「很榮幸受到巴倫博伊先生的邀請和大家在這里見面，我很尊敬你，巴倫博伊先生，你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鋼琴家、指揮家以及樂團總監……」

小布朗夫曼先恭維了主人，然後抒情的說道：「我和我的家族與芝加哥的淵源已近百年……」

提起禁酒令時代就有點尷尬了吧？走私商家族，芝加哥黑手黨的好朋友，你們好不容易洗白了呢……

宋亞心中默默吐槽。

這時大廳門口傳來一陣不合時宜的喧鬧，小布朗夫曼有點不悅的住嘴。

宋亞和其他賓客也循聲看過去，竟然是丹尼爾等人找到這里來了，他和葉列莫夫，試金石影業高層，冷山原著小說作者查爾斯弗雷澤，更引人注目的是後面的鶯鶯燕燕，雪琳芬、哈莉貝瑞、米拉都來了，還有雙料影後朱迪福斯特？

一行人似乎還沉浸在拿下冷山的喜悅中，說說笑笑，又都是大大小小的明星，特別是家喻戶曉的朱迪福斯特，較年輕不懂事的賓客群體開始騷動。

好嘛，森林開會……宋亞摸下巴，捂臉。

幸虧丹尼爾他們自己也很快讀到了大廳里不滿的空氣，立刻停止交談，微微彎腰，低調的縮到人群外圈後，暫時也不忙著過來打招呼。

「咳，我和我的家族……」

小布朗夫曼也認出了這撥人，繼續回顧光輝的家族史：「我的父親，很抱歉他身體抱恙今天沒來芝加哥，在七、八十年代，他和cccp當局艱苦斗爭，最終促成大量受壓迫的猶太裔順利移民米國，其中一部分，也到了芝加哥……」

「耶！」

人群里有人發聲應和，包括大衛格芬等猶太裔紛紛鼓掌，崇敬的向他舉杯致意。

宋亞又只能跟著鼓掌，彼得等人也是如此。

「謝謝，謝謝……」小布朗夫曼雙手下壓，一直等到長時間的掌聲結束，「我是個敗家子。」他按住胸口笑道：「我相較我的祖父和父親，更喜歡娛樂業，我也願意投資音樂……」

又是掌聲。

「芝加哥交響中心是擁有非常輝煌歷史的劇院，很榮幸能在近百年後幫助到它繼續前進……」

長篇大論，宋亞聽得越來越來越不耐煩，無聲無息的往後緩慢挪步，想和丹尼爾、雪琳芬她們打個招呼再次開溜。

「現在，唱片業到達了一個非常關鍵的生死時刻，越來越多的盜版，特別是新興的網絡盜版給我們的事業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小布朗夫曼突然語氣轉厲，又老調重彈，「我們已退無可退！這不是恐嚇！互聯網業還想利用操弄法律來竊取我們的音樂、我們……在場所有人借此安身立命的事業！我絕不允許！我覺得我必須背負起我的責任，布朗夫曼家族和西格拉姆環球集團的責任！」

他大聲呼吁：「我重申一遍的我觀點，所謂的osp，無論互聯網接入商、在線、內容提供商還是個人用戶，都應該對侵權行為承擔責任。現在有一種觀點，osp只起信息流通的「渠道」作用……這是嚴重錯誤的狡辯！osp所提供的互聯網服務足以使侵權人獲得便利，大大加快著作權侵害的速度及增加侵害的程度，這是不爭之事實。從我們著作權人的立場上看，我知道在場的很多是著作權人，未經我們的同意或授權，將我們的作品內容在網絡上重制或散布者固然應當承擔直接侵權責任，osp為侵權人犯罪提供了設備與服務，也不能置身事外！」

「特別是非裔米國音樂人，昆西，我知道這行業擁有大量的非裔藝術家，也是受版權侵害最嚴重，最無力使用法律武器保護自己的群體，對嗎？」

「耶！」

被他指到的昆西瓊斯大聲附和，鼓掌，然後回頭看了這邊一眼。

這該死的老家伙竟然聽懂了富三代的弦外之音，宋亞心里默默記了一筆，移動加速，快溜到雪琳芬身邊了。

「比如，這里就有一位在互聯網行業呼風喚雨的人……」

小布朗夫曼果然說道。

宋亞以為富三代在暗示利特曼傳媒ceo斯隆，對回頭張望的她遞了給愛莫能助的眼神。

「aplus！」

沒想到小布朗夫曼直接點名，一點余地都不給，「你贊同我剛才的看法嗎？aplus……」

刷刷刷……所有人都回頭找自己，無數目光。

「矛盾已經這么嚴重了嗎？」彼得奇怪地看了小布朗夫曼一眼，低聲問妻子。

「誰知道……莫名其妙。」艾麗西亞不爽的回答，當然是針對富三代的。

「嘿嘿，這小子需要有人好好治治……」昆西瓊斯則對娜塔莎金斯基說。

「沒那么嚴重吧？」娜塔莎金斯基在狀況外。

米拉和哈莉、雪琳芬手挽著手，她們三個剛還在悄悄嘰嘰喳喳冷山的事，根本沒注意到小布朗夫曼說了什么，對突然而至的僵硬氣氛很詫異，關心的目光投向男人。

宋亞深吸了一口氣，聳了下肩膀。

「或者不？」小布朗夫曼笑問，其實他演講之余一直分心在注意著宋亞的動向，那撥突然闖入打斷自己演講的男人女人都是對方的朋友，其中還有吃里扒外的前版權爭議委員會主席丹尼爾格拉斯，他火氣騰的就上來了。

旁邊的賓客往後挪了半個身位，在宋亞周圍形成了一個小圓圈。

眾矢之的。

宋亞只好搖頭，撇嘴，一言不發。

「不如你上來也和大家聊聊吧！aplus，上來也說說你的看法！來！come on！你不是害羞的人吧！？」

富三代往回招手，大聲邀請。

「今天是您的秀，布朗夫曼先生，我們都很感謝您為交響中心以及芝加哥古典音樂所做的一切。」宋亞擠出笑容擺手，回道。

「快點！大家坦誠的聊聊，時間有的是，來吧！」

「我能……」斯隆開口。

「不！aplus，別這樣，別讓女人做你的擋箭牌！」小布朗夫曼完全放開了，刻薄的譏諷。

大衛格芬和道格莫里斯剛剛怕被他發現和宋亞在一起，故意躲著兜了一圈，「不會鬧到不好收場吧？」道格莫里斯擔心的問。

「反正已經這樣了。」

大衛格芬朝釘在原地，胸口起伏盡力克制的宋亞努嘴，他了解宋亞的脾氣。

「ok，ok……」

宋亞突然笑了，「那我就……」

「對！來吧，多聊兩句！」小布朗夫曼讓出位置。

「呼！」

宋亞走過去，兩人目光像剛才握手一樣一觸即分，「我只是個南城貧民區出來的男孩，雖然我確實有點不成熟的看法……」

「放心，這里沒人會怪你說錯話……」

「弗瑞登！」

宋亞突然一聲厲喝打斷富三代，臉瞬間扳了起來，壓低眉弓，目光冷峻的瞥了一眼，然後掃向全場。

所有人都驚詫的看向自己，包括森林和朋友們，沒人能想到剛還軟綿綿的自己突然這么不給超級富豪，交響中心大金主的面子……

小布朗夫曼氣得臉上也再度泛出酡紅，就像那天他豪擲百億拿下寶麗金，組成了全球第一的唱片帝國時一樣。

宋亞就這么緩緩的掃視，直到和臉色鐵青的主人巴倫博伊對上目光，才給他遞了個抱歉的眼神，重新開口，「那么自由呢？自由怎么說？」

為什么扯到自由呢，因為他已經很熟悉奧普拉、薩頓父子那套玩法了，拼的就是第一時間光速站上道德高地，誰快誰牛逼。

「六十年代解除種族歧視，距今不過三十年，全米各州徹底完成法律化，距今不過二十年，弗瑞登！我們非裔米國人最應珍視的東西，因為我們曾經當過奴隸！」

一些黑人音樂人起哄，鼓掌。

小布朗夫曼一個個怒視過去。

宋亞梗著脖子，情緒激動的不停用爆破音，「剛才小布朗夫曼先生提到了osp應該為網絡侵權行為負責，那請問，我們……呃，他們，你們要如何保障自由的憲法第一修正案！？osp如何負責？在用戶發言之前就禁止人說話？這難道不是個悖論嗎？用戶沒有侵權行為，你就不能剝奪他的言論弗瑞登，而等到他發表侵權內容之後，網站或者osp卻全要為此負責？這合理嗎？」

他質問小布朗夫曼，但對方沒給回應，很好，開始復讀恩師吉姆克拉克：「osp……它只相當於公路公司，在公路上超速、違反交通規則難道公路公司也要被送上被告席嗎？太荒謬！」

小布朗夫曼尷尬極了，一輩子沒受過這么大的氣，剛剛讓開位子但沒有下台，就站在不遠處現在下去更不妥，仿佛被公開處刑。

「看這個……」

州長辦公室幕僚長伊萊悄悄走到主公的身邊，遞給他一本最新的富士比雜志，新的九八年全球富豪榜上，aplus儼然已經以三十一億刀身家排在第一百一十一位，只落後三十四億的小布朗夫曼十個名次。

彼得含笑將雜志遞給探頭過來看的妻子，「哇喔……」艾麗西亞雙目立刻異彩連連，「真難以置信。」

「噓。」彼得制止她說話太大聲。

「ah！？」

艾麗西亞很快又似乎為什么而不爽，嗔怪的看向正慷慨演說的宋亞，「哼哼……」

彼得對她的反應感到奇怪。

「公路公司有辦法控制道路上運輸的車輛所運載的貨物嗎？不能！osp有能力控制網絡上無窮無盡的信息嗎？同樣不能！」

宋亞猛地一揮手，「所以追究其在著作權侵權中的責任也起不到懲罰與威懾侵權行為人的作用，只會逼迫osp用高昂的經濟成本來監視和干預用戶行為，這顯然是不經濟和不合理的，必然會阻礙網絡平台的健康發展！」

雖然聽不太懂，但昆西瓊斯這次是真服了，五體投地的服了，宋亞身邊像小學生般挨訓的全球第一大唱片公司老板足以證明。

他就是擔心女兒，果然，拉希達站在那邊已經眼含熱淚，雙手捏在心口，臉頰潮紅范花痴了。

「唉！」

他又瞄向雪琳芬三女，都這樣，每個都比自家寶貝女兒漂亮，這可如何是好啊……競爭不過啊……

嗯？怎么身邊的情人娜塔莎金斯基也這樣了？

「我知道在場的都是音樂人，我也清楚我就是其中一份子，但整件事情的道理就這樣，就如同金博士所說的：到頭來，我們記住的，不是敵人的攻擊，而是朋友的沉默。網絡侵權是不對的，我立場如此，別無二話，但這並不是壓制創新的武器，投向朋友的矛……」

沒東西復讀了宋亞開始自行發揮：「我十分很尊敬你小布朗夫曼先生，我是你旗下藝人，我不清楚你內心里當不當我是朋友……」

「wtf？」

富士比雜志被斯隆從艾麗西亞手里拿去，故意傳給了其他人，大衛格芬看到後立刻痛苦的扶額，我這么辛苦還什么東西都沒舔到手呢！你小子這就……就就就三十來億……了？

簡直是一場屠殺，他身邊的道格莫里斯瞄了眼雜志內文，再看看還僵在原地沒從嘴里冒一個字的小布朗夫曼，不忍心看下去了，這間大廳里可不都是環球旗下的人，芝加哥交響樂團的唱片發行約簽在bmg旗下的rca，昆西瓊斯和華納以及bmg旗下的jive唱片關系密切……

全在看笑話了。

他想了想，現在只能去找巴倫博伊。

「我的哲學課老師瑪莎努斯鮑姆說過……」宋亞說到興起，繼續引經據典。

「咳！」巴倫博伊咳嗽，吸引到他的目光後怒視。

「好吧，我的話說完了。」

意猶未盡啊，算了，按說唱規矩算的話自己也超時犯規了，「一點個人淺見，小布朗夫曼先生。」

他走下『舞台』前，對用說唱行話來說就是被battle懵圈的富三代說道。

斯隆啪啪啪鼓起了掌，然後大廳里響起零星的掌聲，畢竟除了森林和朋友，在場大部分都是理性人。

哎呀不好，那么多水汪汪的目光，下去後站到誰的身邊去呢？

算了，還是回州長大人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