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重負地顫動著。
不能給予安慰——
不能接近分毫——
連眼睛里模糊的戀慕和疼惜,也只能化為路人般的冰冷。如果只有這樣才能夠給這個搖搖欲墜的家庭絲毫修補,那么他別無選擇。至少,至少不到最後一刻——
「……我很痛苦,」她低低的喃語,神色恍惚。
啊啊,我知道。他心里忍不住泛起絲絲無奈和譏嘲,她很痛苦,那他呢?事到如今,原來的宇智波富岳不可能再回來,為什么她就不明白。
此時,他完全無法理解,她說的每一個字。
人們都是這樣,對於沒有發生在自身的感情,抱著遙遠的模糊的理解。
我很痛苦——這樣的話,要到何種程度,才能讓一個人放棄生命,放棄活下去的念頭。那時候,他也絲毫無法理解或體會——直到他終於體會的時候,才明白了,人類生存的意志,是會被痛苦摧毀的。
他只是冷笑著。
那句話摧垮了他最後一道底線,手奇異的不再顫抖。
「美琴……看著我。」他深吸一口氣,抓住她的手,眼底互相勾連的三道黑色的弧線,鮮艷的浮現於猩紅之中。美琴呆怔的凝視著他的眼睛,忘了落淚,安靜而虛弱的緩緩垂下眼簾。
絲毫沒有抵抗。
也絲毫沒有防備。
那也是理所當然的。誰也不知道,宇智波富岳真正的萬花筒寫輪眼瞳力是什么,那是多么可怕的力量,足以扭曲人心——比起修改記憶這樣的噱頭,那才是能夠扭轉大局的可怕武器。
但是……
他小心的扶著她,讓昏迷的她安靜的躺在榻榻米上,把被子仔細的掖好。他的臉不自覺的抽搐著,近乎狠戾笑意扭曲了一貫的冰冷神情,又被激烈的憤怒扭曲。他毫無歡喜,只剩憤怒和恐懼,絕望和戰栗,如同被逼入了絕境,忍不住顫抖。
後背浮上冷汗,手指……不,連同整個身體都在微微發抖。
宇智波富岳。
如今,他再也沒有退路,只能重新開始,從頭扮演宇智波富岳。
他怔怔的抬手,捂著正在流血的眼睛,鮮紅褪去,徒然留下痛楚在眼窩里刀刃一般翻攪著,擰動著,心底微弱的掙扎也迅速在無法回頭的現實中,徹底消失了。
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欺騙了這個女人。
如果說,還有什么是值得驕傲的,那也已經被他徹底撕毀。值得么?值得么?他就這么非她不可,就這么要低聲下氣,就這么連賴以為生的驕傲——都要撕碎么?
憑什么——
他又不是十七八歲頭腦發昏的毛頭小子非要為了愛死去活來,這一世,連同上一世,他什么時候這么卑劣,這么自甘下賤,淪落到逼迫一個女人——
這一次,他竟然自己踐踏著驕傲,把自己的頭顱踩在腳下!
瘋了!
他驀然倒吸著冷氣站了起來,像是看著什么怪物一樣看著平靜溫柔的安睡的她,跌跌撞撞的往外走。理智在這一刻終於沖破了瘋狂,上一世殘存的記憶,宛如最後的求生稻草,催促他逃離這個越來越深的泥潭。
「爸爸?」
鼬聽到了走廊上焦急的腳步聲,仿佛突然間重重摔倒,低聲困惑的詢問。
沒有人回答。
沒有聲音。
安靜的家里,安靜的走廊里,連任何一絲聲音,都如同割著脖子的弦,劃破肌膚,流淌著鮮艷靡麗的血紅。只要一點點聲音,就會發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樣,不懷好意的沉默下來。
於是他掀開被子,走了出去,拉開了紙門。
「我沒事。」父親拐著腳,從客廳走到了廚房里:「早點睡吧。鼬。」
他的背影疲倦的像是再也沒有一絲力氣。握著杯子站在廚房里,聲音有些沙啞鎮定,鼬乖乖的答應了一聲,心中不安,慢慢拉上了紙門。如果他能夠稍微晚幾秒,他就會看到這一世唯一一次的,讓人震驚的畫面
被淚水模糊的、猙獰而抽搐的臉龐。驕傲盪然無存,哪怕背負著不能原諒的自己,就算走在連自己也無法認可、錯誤得無以復加的道路上,也不會因此停下腳步的痛苦臉龐。
不能逃跑——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
除了,好好扮演宇智波富岳這個人,沒有別的路。
在她面前,毫無差錯的演出。他不會否認或爭辯,如今的自己,卑污無恥,連他自己都厭惡這樣的自己——就這樣一個晚上好了,這樣一個晚上,放任他疲憊、恐懼、憎惡的情緒肆無忌憚的蔓延。
這些幾乎要把他逼瘋了的情緒。
天亮之後,都會被他焚燒殆盡,一絲不存。
漫長的黑夜過去了。
在曾經的房間里,擺放著過去他曾經見過的那些東西。無論是誰,都會覺得這是夫妻二人的房間,他靜靜的虛弱的躺在月光蒙上了清輝的房間里,嘲弄的利刃在靈魂里翻攪,那些過分泄露的感情,又被慢慢塞了回去。
冷靜和理智重新操控了這具身體。驅逐痛苦,驅逐懊悔,驅逐歉疚,把所有感情抹除,清醒的計算著得失和該做的事。
——要讓她盡快恢復健康。
——團藏那里,野乃宇該發揮作用了。
——要注意銀和止水的態度。
——把宇智波家奪回來,萬事俱備,東風正好。
強大的自制和冷靜,將男人的痛苦視而不見,把一切都如同平常的縫補起來。在清晨的光芒如同每一天喚醒黑暗之中的人們的時刻,他也如同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靜靜的,不動聲色的壓抑著眸子里暴風般的情緒,冷淡的睜開眼。
作者有話要說:我總覺得……這么一入v就開始寫這種玩意兒我一定是在找死吧……【扭曲臉】
嘛,接下來就和番外預告的那樣,和四代目相愛相殺去了。
49prt49
3o
銀推門走進會議室,長桌邊的人們刷刷刷的回過頭來,他笑了一下,拉開椅子坐下。火影大人和幾個高層還沒來,有人側過頭在他耳旁輕聲道:「聽說了吧,又有人失蹤了。」
這個月第三次失蹤案件,如果更准確的說,第三次忍者失蹤案件——如果平民都算上,數字又要往上跳一跳。
警務部隊負責村子的安全,銀這才明白,剛才他一瞬間成為了視線中心,是何等險惡的狀況。他摸了摸下巴翻開人手一本的資料,很快,估計就要被問詢這個案件的情況了吧——以警務部隊一貫優秀的效率來看,這件事還真是……讓人不安。
沒等他琢磨個不安的表情,會議室又被推開了,兩個顧問走了進來,隨手沒關門。虎姑婆的表情嚴肅的嚇人,周圍紛紛都是謹慎低頭裝死的反應,銀混雜其中,忽然覺得不對,怎么冷颼颼的視線全往他這邊飄了?
來者不善。
他頓時不裝死了,深吸一口氣抬頭,漆黑的眸子冰冷的凝著光,轉寢小春一怔,不自然的撇過臉和門戶炎交換一個眼神,銀微微一笑,心底罵娘,尼瑪,都是欺軟怕硬的。
「這一次的例行會議,是關於近期的忍者失蹤案件。」
拐杖戳地的聲音蹦蹦響,拖沓著腳步,門被掩上了。空置的主位被拉開,一只包滿了綳帶的手撐在台子上,眾人齊齊倒抽了口冷氣,銀的心情宛如十二月冷颼颼的寒風席卷而過,望著那個死了又死也死不了的老家伙,老家伙回以深沉的一聲冷哼。
「團藏大人!」
忍界的黑暗,那和三代火影是同時代的傳說。不過既然冠以黑暗,手段之嚴酷殘忍,在這個以溫和為名的村子里可謂格格不入。銀打點起精神,心底隱隱警惕,在前任族長鏡大人的記憶里,這一位可是打小就不好招惹的人物。
會議不長。
警務部隊被問責,看來是理所當然的,但又不止如此,根部要求把警務部隊全員的資料——包括能力詳細、任務、考核、性格等等等等——絲毫不漏的全部送上來檢驗,以避免內部有人和犯罪者勾結。
銀一口回絕。
「警務部隊、暗部、根部三個系統是完全不同的結構,從來沒有聽說過一個系統的資料為了避免嫌疑全部送檢於另一個系統這種事。這件事我不會認同,更何況,暗部不是也同樣在調查事件么?」
長桌上的人們,交換著眼神,彼此都有著相似的不安的表情。對於忍者來說,暴漏了能力和特長的一瞬間就有可能被相對研究出對付的方法,太危險了,銀的態度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你是擔心,我們會泄露資料?」轉寢小春冷哼道:「警務部隊無法擔當職責,查不出任何線索,我們采取行動也是無可奈何,再如此放任下去,誰來承擔這個後果!」
銀並沒有鑽入那個顯而易見的圈套,冷靜說道:「這和信任與否無關,不要混為一談。小春大人,請問火影大人如何看待你們私下的決定,我身為木葉警務部隊的隊長是不能接受火影以外的決意的。」
「那就太好了。」團藏陰測測的笑了。
轉寢小春神色緩和下來:「火影大人已經同意了。」
團藏身後的暗部躬身把一份文件遞過去,銀抿了抿唇,平靜的接了過來。
——毫無疑問的,火影大人的印鑒。
銀瞳孔緊縮,震驚的無以復加。
散會後,三三兩兩的人離開了會議室。
對於還坐在位置上,久久不動的年輕人來說,那個刺目的印鑒擊潰了一貫以來的冷靜自持,讓他不由得憤怒失望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站起來往外走去,直直向火影大人的辦公室而去。他必須親自確認,確認這一份文件是不是皆人的意思——是不是火影大人的意思。
「抱歉,您不能進去。」一名暗部攔住他。
銀怔了怔:「我有很重要的……」
暗部盡忠職守,絲毫不肯讓步:「火影大人吩咐過了,現在誰都不能打擾,請您稍等吧。」
銀冷冷望著他。
「請您不要讓我們難做!」又一名暗部跳出來,警惕的按著身後的忍具袋,聲音有些發抖,露出了寫輪眼,這是什么意思,刺殺火影么!
警惕防備的暗部兩名根本不夠攔住警務部隊總隊長,別說攔住,就這樣直直瞅著他的眼睛,一秒鍾放倒也不成問題。
可就算打敗了他們,又有什么意思?
銀深吸一口氣,轉身就走。
回去的路上,他慢慢茫然起來——該找誰呢,這樣的問題,如何才能溝通下去呢?等到火影大人那里有空了,再坐下來溝通?如果連皆人……不,火影大人都執意要這么做呢?
把警務部隊的全部資料交出去?
身體猛地被撞了一下。
回過神來,他才恍然發現,街上飛快跑過的孩子摔倒在地上,倔強的咬著嘴唇爬起來,做了個鬼臉去追逐那些笑嘻嘻的同伴了。人來人往的街道,鱗次櫛比的店鋪,蔚藍無垠的天空,這個世界,沒心沒肺的晴好著,誰也不會在意他們碰到了什么,又面臨什么樣的困境。
就像在那里,沒有人會為他們說一句話。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不合理,就算所有人都用那種微微閃爍避諱的眼神,安靜的聽任一切發展,也不會有人來說一句:這樣太過分了。
一連兩天,警務部隊里都洋溢著熱鬧的氣氛。在族長和總隊長之前的決議下,決定每個月拿出兩天,作為互相之間合理斗毆——哦不,提高戰斗力的好日子,包括單人賽、團隊賽、特殊環境模擬等等豐富多彩的作戰內容,深受大家歡迎。
本來嘛,忍者條例是明文禁止互相攻擊的,除非是彼此之間自願的修行。在同族間,最大的了解彼此的機會在於一起出任務——像這樣擺明了說,來吧,干一架,還是挺讓人爽快的。
在規則上來說,想要選擇戰斗的需要先提出申請——申請上標注了想要挑戰的對象,以避免能力級別差太多的無意義戰斗。其次,被挑戰者有權利來選擇是否接受——拒絕是完全可行,且不會受到任何指責的,因為,需要考核的因素還包括雙方身體健康狀況,個人任務量,當期警務部隊的任務情況等等。
只有在被挑戰者接受,這場戰斗才會排上日程安排。
單人賽的安排包括醫療班的臨時防護,規則的嚴格限定,還有一名級別較高的裁判。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和事故。團隊賽暫時還沒有申請成功的案例,大家都摩拳擦掌的等待著當天的激烈戰事。
在這樣的氛圍中,總隊長失蹤了兩天,就不那么明顯了。
宇智波海里頭疼的望著厚厚一摞的申請表,眼角抽搐——都t是申請和總隊長的戰斗。
五花八門的申請理由簡直讓人頭大了三圈:「下克上!!!!」——克你個鬼哦,銀一個手指就把你個十二歲的小鬼摁倒了信不信!「總隊長我的愛!」——你不知道都是二番隊隊長審閱嘛愛你妹啊瞎狗眼!「我很強的和我打一場吧~」——總算來了個還能看的理由不過後面那個紅心是怎么回事啊混蛋!
族長大人和總隊長大人你們到底是為了什么把這群悶馬蚤變成了明馬蚤——我勒個去,一想到這兩天警務部隊歡欣鼓舞摩拳擦掌腎上腺素飆升的狀況,宇智波海里這個以冷靜著稱的男人不禁想把憧憬的總隊長腦袋按在馬桶里好好沖一沖。
不行,我要冷靜!
「身為過去的副隊長提出決斗這種事雖然不合時宜,但我這也是響應了族長號召提高個人能力——」一只木屐迎面飛來,宇智波海里捏著薄薄的申請表歪了歪腦袋,躲過暗器,面無表情道:「請接受我的申請,總隊長!」
銀睡眼惺忪的望著他,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
「銀?」
宇智波海里的聲音揣了幾分不安,他低下頭望了望申請表——該不會是,刺激到銀了吧?定下心神一看,他忍不住臉色微變,心底不安起來:那樣可怕的氣勢和表情……好像,是非常嚴重的事態。
比起任何人都爽朗大方的男人,像是被吵醒的暴怒的獅子陰沉沉的注視著夜空。松松垮垮的浴衣披在身上,連腰帶都沒有拉好,漆黑的頭發亂糟糟的豎著,踩著木屐歪歪扭扭的靠在門邊,落魄又漂亮的姿態。
銀定定看著他,不,是看著他的身後。
宇智波海里轉過頭,不知何時,一道漆黑的影子站在庭院里的重陽木下。
「好久不見。」
說著這話的男人,彎腰撿起木屐,大大方方拎在手上,也望著那雙陰郁暴怒的眸子。
宇智波海里不由得扯了扯嘴角,族長掂了掂木屐,渾身散發著懾人的冰冷,驀然間,半空劃過一道凜冽至極的弧線,木屐擦過動也不動的銀的臉龐,用力砸爛了紙門,遠遠發出「咚」的落地聲。
「海里,你先離開。」銀沙啞的聲音響起:「走遠點。」
耳邊的黑色發絲被飛掠而過的勁風帶起,微微晃動著。被砸爛的紙門凄慘的落下去,倒在屋子里,宇智波海里就像一個大燈泡戳在了兩頭散發著殺意的飢餓的獅子之間,礙眼的不是一點半點。
勉強抑制的查克拉,在宇智波海里飛快跳上屋檐逃離的瞬間,猛然間如同爆發出來。他不敢細想那是場怎樣的戰斗,背後猛烈推開的氣流沖擊著身體,逼迫他不能回頭的飛快離開漩渦中心。
漆黑的夜空,流著淚的血紅之月。
莽莽沒有一絲風的平原,他腳下的泥土因為灼熱的火焰而發燙,周圍俱是一片漆黑。東倒西歪的屍體,插在泥土上閃爍著寒光的短劍、苦無、手里劍……
平原上,細長的血紅色的淚滴,緩緩從月亮上流淌——拖長,拖長,再拖長——直至那滴淚水,融入了燃燒著火焰的泥土。
暗淡的家紋印在死者的背後,小小的紅白團扇,被鮮血浸透了。
他微微一震,猛地咬破舌尖,瞳力催發到最強。
一切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夜空。
和陣陣發痛的胸膛。銀猛地一拳揍過去,擦過了男人格擋的手臂准確送上他的下巴,揍得男人悶哼了一聲,翻倒下來。回過神來的兩人毫不猶豫的扭打成一團,彼此用拳頭,胳膊,膝蓋毫不留情的向對方弱點招呼,肉體撞擊的沉悶聲、悶哼聲、骨頭碎裂的悶響——
「嘭——」
重重倒地的兩人拼命爬起來。
天花板早就被打飛,銀色的月光穿透了屋頂的大洞,富岳先手一步飛快跨坐在銀的身上猛地摁住他的拳頭重重壓在榻榻米上,胳膊肘用力撞了下去!
氣喘吁吁的銀無法避讓,抬手猛地戳向他的眼睛——
一道猙獰的血痕順著他的眉骨劃了過去,與此同時胳膊肘撞在骨頭上的清脆裂響撕破了空氣,富岳悶哼一聲,銀趁機把掙脫了另一只手揪緊了他的前襟猛地用頭撞了過去。
「嘭——」
沉悶的疼痛爆發開來。
下意識的閉上眼睛,熱流順著額頭蜿蜒而行,又在下一秒睜開。
但是,太晚了。
脖子被狠狠掐住,毫不留情的,攜帶著濃烈的恨意和積蓄已久的爆發——如果能夠反抗的話,銀也會這么狠狠的掐著富岳的脖子,用那種熾烈得能把人燒死的恨意瞪視著他——但是,那一刻他閉眼了。
在腦袋相撞的那一刻,在鮮血流下來的那一刻,他還是閉眼了。
對方沒有——
「恨我么……」顫抖的聲音夾雜著嘲弄的笑意,脖子上的力道驀然收緊,銀模模糊糊的,手指……抬不起來。
「如果我告訴你……一切都是我搞的鬼……」
模模糊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