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融一色的大地與天空。火舌從通紅的大地蔓延到天上，點燃了夕陽。

火海從湖面升起，淹沒了村落與族人的肢體。

肉體燒焦的刺鼻氣味丶烈火焚燒的濃煙丶四處飛濺的火星……湖中的矮屋與塔樓劇烈焚燒，蒸騰的湖水一片鮮紅，里面淌流著的鮮血比水還多。

他看見父親的軀體焚成焦炭，母親面朝下在湖水中漂泊，哥哥散布在每一個角落，左眼在他腳邊。

熾熱的風拂過他的臉頰，焚燒著他的氣管與意識。

他清楚地看見，熾熱火海中矗立著一名男子──暗紅發絲如火，手中握著不斷淌血的赤紅長劍。男子勾起嘴角，用劍斬下垂死族人的頭顱。那對鮮血般的雙眸，盈著喜悅與冰冷。

艷紅的身影像燒痂一般深深印在他眼中，無論睜開或閉上，疼痛都會延燒到每一個角落。

失去意識前，他在內心發誓，要將那紅發紅眼的惡魔拆筋坼骨，用他每一滴鮮血來奠祭族人痛苦悲鳴的靈魂。

＊

鳴沙堂──矗立於城中央的酒樓膳館。時間剛過正午，許多顧客來此用餐，門檻快被足履踏穿了，一樓已坐滿了客人。

貓面薊端著楠木盤在顧客間穿梭，見客人吃完飯，立刻把楠木盤呈著的剔齒簽奉上，領取客人賞賜的小費。丫頭與店小二穿梭於各桌之間，身上袍服微翻，給這位牛鬼爺兒上個酒丶那位修蛇客官上個菜。

歸海也不例外。他有著一頭顏色略淺的金發，泛著海水的氣息的湛藍雙眼，膚色白皙，體態瘦削，和其他小二一樣身著藏青袍服丶額上系著布條。

歸海步履俐落地走到一群西南狐妖桌旁，送上仙鵲嶺蒸白豚丶琉璃海鹽漬魚與胡馬酒。

正要走回膳房放置碗盤與臟抹布時，後方傳來一陣吵嚷。

「妹子唉，老子們唆了妳半天老，找個地方擺一哈嘛。」一群地狼纏上膳館的丫頭，笑著用多毛的爪子抓住她的手腕。

「不……不好意思，小的還有幾桌菜沒送完。」那名被纏住的丫頭勉強笑道，想抽回自己的手。她是一名鹿鬼，頭上有兩支短小的鹿角，褐色頭發在腦後用簪子結成髻，眼球烏黑水瑩，沒有眼白。

「送哈子菜，多煞風景喃！」另一名地狼伸爪去摸了鹿鬼丫頭的臀部一把。

「請……請各位爺放開小的。」鹿鬼丫頭微微發抖，鼻尖水亮水亮，烏亮的眼里蓄上一層淚水。

「鬧麻了鬧麻了！」

地狼們笑成一團，鹿鬼丫頭的另一只手也被抓住了。

歸海緊皺著眉，藍眸里蒙上一層厭惡。他轉頭看向副掌櫃，副掌櫃卻垂下眼，走向伙房，似是沒看見這里的狀況。那群地狼是這兒的常客，沒必要為了個不值幾文錢的鹿鬼丫頭得罪了財主。

周遭的客人們等著看好戲，有些翼族甚至展翅飛到了梁柱上，找個視線最好的地方邊看邊用餐。

「咱也不四野物，不豁妳！跟咱來，包妳巴適地麻麻魚。」地狼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