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又說回來,開車廠得有地方啊,咱這大雜院可不行,起碼一個小四合院,這花費可不老少。」寶慶又皺起了眉頭。
小順子頭腦挺靈光:「想辦法就是,如今北京城空宅子多得是,三五百就能在外城買個不賴的三合院,咱買不起可以先租。」
陳子錕道:「房子的事不急,車得先買上,小順子你剛才說什么東福星,他們家的車是最好的么?」
寶慶接口說:「這個我熟,要說最好,那得數虎坊橋西福星家的洋車,那叫一個地道,鋼活兒好,拉到車廂散架都不興發軟的,銅活兒漆活兒更是沒話說,他們家的車和別家不同,車廂有方的圓的兩種式樣,顏色有紫漆,黑漆兩種,車廂和扶手上都雕花,當然價錢也貴,比東福星、起順、雙和順他們都貴上起碼三成。」
這樣一說,陳子錕立刻想到徐二拉的那輛車,就是紫色的車廂。
「西福星的車,宅門用的多吧?」他問道。
寶慶一拍大腿:「對啊,那么好的車,車廠用不起啊,都是官宦人家買來自用的,後面釘一市政廳發的銅牌,那叫一個氣派。」
陳子錕道:「那就買西福星的車,買紫色的,車燈要多配兩盞,夜里亮堂。」
寶慶說:「那就配兩盞電石燈,保管亮堂。」
「兩盞不夠,四盞!」陳子錕一錘定音。
陳子錕辦事風格雷厲風行,說買就買,把五百大洋交給寶慶去置辦車輛,自己一個人去了法源寺門口,想找胡半仙再算算自己的身世,可是找來找去都見不到胡半仙的影子了,問旁邊擺攤子的人,人家告訴他,那個算命的就在這兒擺了一天的卦攤,從此就沒出現過。
這事兒有點蹊蹺,難不成胡半仙專門在法源寺門口等自己?
陳子錕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想到昨天忘了去辜鴻銘家上課,趕緊跑去椿樹胡同,被辜教授好一通數落,為了懲罰他,今天的功課特特別重,要背二百個單詞,外加繁瑣到令人眼暈的拉丁語法。
陳子錕照單全收,依然是過目不忘,辜鴻銘對他大感興趣,問長問短,老頭兒是世外高人,陳子錕也就無所隱瞞了。
「辜教授,實不相瞞,我有底子,學這個不難。」
「哦?此話怎講。」
「我以前跟一個老毛子男爵學過法國話和俄國話,洋文功底扎實著呢。」
辜鴻銘大感興趣,立刻用法語和他對話,陳子錕對答如流。
「嗯,有點意思,不過發音不是很地道,有點紅菜湯味道。」辜鴻銘捋著胡子笑道。
法語是俄羅斯上流社會通用的語言,用法語書信聯系是一種時尚,既然陳子錕的法語教師是俄國男爵,那么他的口音里帶點俄國味兒也在情理之中。
辜鴻銘耐心的給陳子錕糾正著發音,教他說一口地道的巴黎口音,陳子錕進步極快,令人驚喜不已。
任何一個做老師的遇到這種天才學生都會象撿到寶貝一樣開心,甚至當家仆來稟告說有客人來訪的時候,辜鴻銘毫不猶豫的托病擋駕,小老頭完全沉浸在教書育人的樂趣之中。
不知不覺,天色已晚,辜鴻銘道:「不如你留下用飯吧,飯後我還想向你討教一下俄語。」
陳子錕推辭道:「吃飯啥時候不行啊,我還得上劉教授家上課呢。」
辜鴻銘哈哈大笑,從來只有別人求著自己一同吃飯的道理,沒成想今天一個拉洋車的苦力竟然拒絕了自己的邀請。
有意思。
「那我就不留你了,明天下午再來,不見不散。」辜鴻銘說。
從椿樹胡同出來,陳子錕又去了劉師培家,在劉教授的咳嗽聲中學習了半個時辰的國語,告辭出來,已經快到關城門的時間了。
趕緊一路跑回家,剛進大雜院就驚呆了,院子里擺著四輛嶄新鋥亮的洋車,鋼輻條閃閃發光,細脖子銅喇叭在夕陽下閃著金光,一水的紫色圓形車廂,雕花車把,和街上那些洋車一比,簡直就是鴨群中的天鵝。
寶慶和小順子笑眯眯的看著他。
「怎么樣,氣派吧,場面吧,一百二一輛,寶慶口水都說干了,人家給降了十塊錢。」小順子說。
陳子錕說:「好,功勞簿上給寶慶記一筆。」
寶慶問:「咱車廠叫啥名字?」
陳子錕看到夕陽照在紫色的雕花車廂上,有祥雲一般的光彩,便道:「就叫紫光車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