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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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里,小巷口,

小樓里,有孩提用稚嫩的童聲在高誦,猶如黃鶯打啼: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

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

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

魚戲蓮葉北……」

蘇盞拖著行李再次踏上這片故土。

飛機落地,時隔四年,熟悉的空氣,熟悉的國語,熟悉的人流涌動。

謝希來接她,他先是站在人群中,愣了一秒,飛奔過去,握著蘇盞的肩膀上下左右齊齊打量一遍,一臉的不可思議和震驚,「你他媽終於肯回來了?」

蘇盞露出一個笑,「好久不見,幾年了?」

謝希憋著淚,一把將她拖進懷里,狠狠地抱了下,「你他媽終於回來了。」

他又說了一遍。

可這話里,又別有意思。

蘇盞明白,他說的是什么意思。

她沒怎么變,

除了頭發短了,黑了,瘦了。

唯一不同的就是,狀態回來了。

謝希終於松開手,接過她手邊的行李箱,激動地拉著她往外走,「走,先送你回家。」

蘇盞在北潯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很早之前買的,這幾年在外漂泊,也一直擱置著,謝希一邊走一邊碎碎叨叨地跟她說:「知道你要回來,前幾天,我就已經讓阿姨幫你打掃過了,你通知陸總沒?」

「還沒。」

謝希忙去掏手機,「那我先跟他打聲招呼,不然我怕他一激動給猝了。」

蘇盞攔住他,「先回家吧,等會我去找他。」

謝希一聽,得,讓她親自過去找得了。

氣氛恢復寧靜,回歸故鄉的情緒終於在上車後幾秒,塵埃落定。

蘇盞平靜地望著窗外,謝希開著車,看她一眼,說:「是不是覺得北潯的天,越來越渾濁了。」

「嗯。」她淡淡地。

謝希嘆氣,「可不是,陸總前陣得了肺炎,老陸先生把他帶回老家遼養了,昨天才回來。」

「肺炎?」

謝希瞥她一眼,「差點兒掛了。」

蘇盞沉默。

謝希又說,意有所指地說:「陸總今年三十三了。」

「……」

人在感情這方面,總是被愛的那方掌握主動權。

「你走的這幾年,陸總談過兩個女朋友,都沒結果,老陸先生都急壞了,愣是拿他沒辦法,我覺得這次回來,你好好考慮一下吧,你跟他認識十年了吧?他什么樣兒的人你還不清楚?雖然人是混了點,滿嘴跑火車,但是在對待你的事情上,他確實一點兒都不敢怠慢,公司里哪個敢說句你的不是,他哪回不是護著你?」

此時的北潯已經進入夜幕。

華燈初上,霓虹閃爍,汽車行駛匆匆掠過的風景都是繁盛的跡象,天邊的新月仿佛一葉彎彎的金色小舟,掛在浩瀚的星河里。

陸燁明對她所做的一切,昭昭在目。

蘇盞說:「見過索馬里的點火節嗎?」

謝希被她沒頭沒尾的一句弄懵了,「篝火晚會?」

蘇盞微微搖了下頭,輕描淡寫地解釋:「不全是,但也差不多,索馬里的點火節就是我們這兒的新年,7月31號晚上,村民們會在村落的周圍,沿河兩岸處,堆起篝火。然後等到夜幕降臨的時候,村子里的老人、小孩、女人、男人們會涌出來,來到河邊,圍繞著篝火跳舞,唱歌,烤羊排,跟內蒙古的篝火晚會差不多。」

「……」謝希已經完全聽不懂了。

蘇盞看著窗外自顧自說,「但也不一樣,他們把這當做除夕之夜,有個跳篝火的儀式跟我們這兒的賀歲一個意思,十五歲以下的小孩每年跳一次,漲一歲跳一次,十五歲以上的並為成年人,他們把這個儀式稱作達布什德卡,就是點火的意思。」

「……」

「那一晚,大家都穿著當地的服裝,人們圍著篝火慶祝,載歌載舞,歡呼尖叫。………」她頓了一下,仿佛陷入回憶中,雙眼都是迷茫:「深夜里,空中忽然落下一枚炸彈,戰亂,民不聊生,就是一瞬間的時間,在維和部隊趕到之前,村子里的男人奮力拖著女人老人和小孩躲藏,可到處都是硝煙和戰火,他們為了家庭犧牲,成了戰爭的殉葬品。然而,第二天活下來的人,望著滿地的橫屍遍野,失聲痛哭,哭的肝腸寸斷,愛情在那一刻都變得很渺茫。」

「索馬里本就是戰亂國家,他們生活在那樣的環境里,早就有自覺。」謝希說。

她不理他,繼續往下說,「去年,我在南蘇丹認識一個維和步兵,他是北潯人。」

蘇盞從新加坡離開的第二年就加入了紅十字國際組織做志願者,她一邊做戰地記者,一邊參與救治傷兵。

在緬甸的時候,認識了李正。

一黑黑瘦瘦的小伙,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十八歲入伍當兵,三級軍士長,笑起來眼睛總帶著一條縫,特別憨厚,他的□□特別准,入伍以來,每年都是「神炮手」。

他曾創下了連發記錄無人能敵。

一特有前途,對未來無限憧憬的男孩,在一次交火中,他右臂中彈,隊里麻醉葯緊張,他一咬牙跟隊醫說:「就這么取吧,給其他的兄弟留著。」

那一瞬間,所有人為之動容。

全手術過程,他閉著眼睛,咬牙愣是沒坑一聲,蘇盞站邊上看了他好久,李正反倒還寬慰從容地對她彎了下嘴角,「這么點傷真不算什么。」

那可是子彈啊。

後來,蘇盞采訪他,「真這么熱愛這個國家嗎?」

李正說:「愛。」

「你家里人呢?」

「先有國,才有家,我父親也是軍人,這是他一直教我的。」

蘇盞無言,望著黑夜里,男人那張堅毅的臉,她心生悲愴。

「怕不怕犧牲?」

李正坐在她旁邊,仰頭對著月亮,虔誠地說:「怕犧牲,我不會輕易讓自己犧牲,但不懼怕犧牲。」

國有難,必不負使命。

無畏亦無懼。

這是所有士兵的覺悟,

他們願將血淚寄山河,去灑東山一抔土。

靜默一陣,大概是意識到話題太沉重了,李正說起了別的。

「我給你說說我的女朋友吧?」李正剛毅的臉上,忽然有了一絲溫柔,「我有個女朋友,長得可漂亮,跟你一樣漂亮,不,比你還漂亮,她眼睛很大,有靈氣,會說話,笑起來的樣子特別好看,她是個老師,人也很溫婉,已經商量好了,等我這次派遣服務結束,我們回去就結婚。」

蘇盞笑,「很好啊,恭喜你啊。」

李正忽然靜了下去,低頭撥著面前的草苗,說:「蘇盞,你什么時候回國?」

「不知道,先漂一陣吧。」

李正坐在地上,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一個透明的小瓶子,放在草地上,然後拔下幾根小草苗,一圈圈繞著,低著頭,認真地繞著,他動作很嫻熟,仿佛已做過千百回。

很快,一個草戒指成型,他把它塞進透明的小瓶子里,用塞子塞好,遞給蘇盞,「你回去幫我把這個帶給她吧,她在一中教書,叫韓文文。」

蘇盞接過,「好。」

「名字是不是也很好聽。」

「嗯,好聽。」

李正嘆氣,「你就是太悶。」

去年年底,緬甸戰爭結束,蘇盞隨著維和部隊一起和李正一起被派遣至南蘇丹救援。

那段日子,蘇盞仿佛置身人間地獄,見慣了生離死別,看著擔架上不斷抗回的傷殘屍體,悲愴難閔。

她在心里不斷祈禱。

——神啊,請保佑李正平安歸來。

——萬能的神,請千萬讓他平安回來。

——千萬,千萬,中國還有一個姑娘在他結婚呢。

然後,第三天,她就見到了李正的屍體,被炮彈炸的面目全非。

關於人生的感悟,

她在那一刻,忽然就通透了。

如果有來生,就做一棵樹吧。

沒有為什么,

就守護你的家鄉,守護在你最愛的人身邊。

……

蘇盞輕描淡寫地講完了李正的故事,再次看向謝希,「我現在並不打算考慮感情的事情,這次回來,是有一件事情要做。」

後者已經驚訝地嘴巴都張不開了,顯然抓錯了重點:

「姑奶奶,你跑去當志願者?南蘇丹?緬甸?你居然還去了索馬里?」

「……」

「你知道索馬里的別稱是什么?」

「……」

「強|奸之都。」

「……」

「areyouok?」

「……」

「沒被人怎么著吧?」

「滾。」

「你知道你現在這樣看上去像什么么?」

「什么?」

「教堂里的修女,無欲無求的那種。」

蘇盞沒理他。

「你這兩年到底經歷了什么!」

她翻了一眼,懶得回答:「鬼知道。」

……

次日,蘇盞門被人敲醒。

陸燁明頂著雞窩頭出現在她面前,連衣服都沒整理,穿的亂七八糟出現在她的面前,倒也不驚訝,深知謝希那張大嘴巴,她淡定地揉揉頭發,「你來了?」

陸燁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盯著她看了好久,才憋著氣兒,默默地喊了句,

「我他|媽就|操了——」

蘇盞也沒理他,自顧自走進廚房倒水喝,陸燁明跟在後面質問她,「你回來居然不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