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想要服人,先要爭鋒】(2 / 2)

也就在房門打開的這一刻,門外響起顧天涯爽朗的笑聲,悠悠然道:「人生所貴在知己,吾願知己滿遼東,方才在門外忐忑良久,生恐將軍不肯開門相見,幸喜,門開了……」

笑聲之中,踏步入門,拱手微微一禮,面如春風般道:「淵蓋蘇文將軍,在下便是顧天涯。想來以將軍的睿智和敏銳,早已猜測到鄙人的身份了吧。」

同一時間里,淵蓋蘇文已經從椅子上站起,同樣拱手一禮,語氣肅然的道:「確如顧領主所言,本將軍猜到了是你。」

說著微微一停,緊跟著又道:「我想象過很多種見面場景,也深知彼此之間必然會有一見,但是真等見面之時,仍舊出乎我的意外。真是沒有想到啊,顧領主竟是不請自來……」

說著又是一停,語帶深意再道:「不但不請自來,而且還直接登堂入室。」

這話說的飽含深意。

首先是指責顧天涯的無禮,其次是表達自己的不悅,但是最終層面的意思則很隱晦,他是在暗暗告訴顧天涯這里是他的地盤。

既然在他的地盤上,那他就隨時可以翻臉。

不愧是一代權臣,尚未交流已經開始了言語爭鋒。

可惜,他爭鋒選錯了對象。

但見顧天涯慢悠悠負手踱步,徑直走到他的書桌之前方才停下,然後,口中淡淡說了一句道:「站著不適合交談。」

淵蓋蘇文明顯一怔,下意識開口說話發問,略顯愕然道:「閣下這話是什么意思……」

哪知也就在這時,猛見書房里人影一動,赫然是那個自始至終不曾有所動靜的家奴香童,竟然搬起一張椅子直接走上前來。

淵蓋蘇文的瞳孔猛然一縮。

眼中盡是不可思議的光彩。

他怔怔看著眼前一幕,看著自己的香童搬著椅子過來,先是輕手輕腳的放在顧天涯身後,隨即彎腰下去用袖子仔細擦拭,明明那把椅子干凈無比,然而香童擦拭的動作卻是那么用心。

再然後,他聽到了香童恭恭敬敬的聲音,道:「您既然說站著不適合交談,小人就給您搬個椅子坐下來再談吧。」

說話之間,束手側立,那種恭敬的神情和態度,分明是侍候在顧天涯身邊的意思。

顧天涯面含微笑的坐了下去。

淵蓋蘇文則是深深吸了一口氣。

足足良久之後,他方才像是有所回神,忽然口中發出一聲苦笑,有些自嘲般的道:「先前琴姬表露身份之時,我已經感覺到足夠的震驚,但是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我竟然看到了香童也表露身份……」

剛才顧天涯僅僅說了一句『站著不適合交談』,他的香童立馬搬來椅子用心擦拭,只這一個動作,立馬就讓淵蓋蘇文明悟一切,原來不止是琴姬成了顧天涯的人,竟然連香童也成了顧天涯的人。

他目光明顯帶著一絲不解,隱約還有掩飾很好的震撼,口中再次苦笑一聲,更加自嘲的道:「我書房之中總共也只有兩個侍者,想不到這兩位侍者竟然全都成了你的人。」

顧天涯微微一笑,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得意,僅是平平淡淡的道:「這或者就叫做良禽擇木而棲吧。」

說著目光直視淵蓋蘇文,語帶深意又道:「侍者尚且懂得擇木而棲,閣下這位高句麗大將軍會不會做出選擇呢?」

這是單刀直入亮開一切了。

哪知淵蓋蘇文並沒有回答,反倒像是饒有興趣的看向琴姬和香童,忽然問道:「我真的很好奇,他們為什么會成為你的人。」

說著目光先落在琴姬身上,道:「琴姬,你先說。」

這分明又是一種爭鋒的手腕,顯然他還沒有任何服輸的打算。

比如剛才顧天涯進門之時,他開口便說見面的方式令他意外,表面上看似在贊嘆顧天涯本領,能夠不經允許直接進入他的府邸,但是他後面還加了一句『登堂入室』,用意是警告顧天涯進入了他占據優勢的地盤。

可惜顧天涯淡淡一句『站著不適合交談』,香童立馬通過搬椅子伺候的方式表露身份。反擊的手法不言自明,是說你的地盤全是我的人。

所以剛才那第一次交鋒是淵蓋蘇文輸了。

但是他沒有打算服輸,而是開始了第二次爭鋒。

智者之爭,一舉一動都是深意,他之所以忽然表示自己很好奇琴姬和香童為什么會背叛,並且還直接讓琴姬說一說背叛的原因,這就是一種手段,他使用的是一種命令性口吻。

爭的就是一個強勢和主動權。

可惜的是,琴姬並未搭腔,反而先是朝著顧天涯彎腰一禮,然後才恭恭敬敬的詢問一聲,柔柔道:「先生,您允許我回答淵蓋將軍的問題嗎?」

只這一句話,淵蓋蘇文立馬嘆息一聲,他知道,自己又輸了。

琴姬不肯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先向顧天涯請示允許不允許,這是一種柔和的反擊態度,是在告訴他誰才是強勢的一方。

果然只見顧天涯溫聲而笑,語氣深意的道:「既然淵蓋將軍感到好奇,那你就跟他說一說原因吧。」

琴姬這才把目光看向淵蓋蘇文。

淵蓋蘇文又是一聲嘆息,略顯失落的道:「說與不說,已無意義,其實我和顧領主都是心知肚明,我問出的這個問題只是一種爭鋒而已。但是由於琴姬你的表現,讓我已經再輸了一場。」

說著陡然一笑,語氣轉為一種贊嘆,又道:「琴姬啊,琴姬,真是想不到,你竟是比以前我所認知的更加冰雪聰慧。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

琴姬嫣然一笑,仍舊對他很是恭敬,柔聲問道:「那么將軍還要不要聽我的回答呢?」

淵蓋蘇文直到這時才緩緩坐回椅子,但是他的目光卻不看向琴姬,而是和顧天涯平視,並且語氣已經恢復淡然,道:「既然顧領主已經允許你回答,那么本將軍聽一聽你的答案又有何妨?我確實也想弄個明白,為什么我最信任的兩個侍者竟然選擇了別人……」

說完這一番話後,方才把目光看向琴姬,意味深長問道:「是利益所誘嗎?」

琴姬微微搖頭,輕聲道:「您應該知道的,琴姬並非貪慕錢財之輩。」

這話讓淵蓋蘇文點了點頭,一臉贊同的道:「你確實不是那種女子,否則也入不了我的眼中。吾之府中擁有侍女數百人,然而唯有你才獲得進入書房為我彈琴的資格。這既是我對你心性的賞識,也是你自己品行高潔的體現……」

琴姬像是有些感激,屈膝微微行禮道:「外人都說將軍暴虐冷酷,動輒會用殺伐手段殘害良人,但是琴姬卻知道,您是一位不錯的君子。奴家自從被您選中成為琴姬,自始至終從未受到過苛待,反而每每會得到一些獎賞,積攢的錢財甚至讓管事級別都很羨慕。」

淵蓋蘇文哈哈一笑,擺擺手道:「那是因為你的琴技甚佳,能讓本將軍在批閱文書之時感覺愜意。我雖然對你進行獎賞,但是我賞賜之時僅是把你看做家奴。並未高抬一眼,所以你不用感激。」

琴技輕輕點頭,幽幽道:「將軍果然不愧是上位者,對於奴家這種小人物不願意言語蒙騙,是一是二,您說的清楚明白……但是您可能永遠也不會想到,這正是奴家選擇背離的原因。」

淵蓋蘇文明顯一怔。

卻見琴姬緩緩直起腰身,語氣之中仿佛帶著呢喃,囈語般道:「在您的眼中,琴姬只是一個家奴,我伺候在您的書房之中撫琴,乃是身為一個家奴和歌姬的本分。您聽的舒暢時,可以隨手給點打賞。您若是不舒暢時,聽完琴不做任何表示也是理所應當……」

這位女子說到這里微微一停,緊跟著幽幽一聲嘆息,輕聲又道:「但是對於奴家來說,這種生活我是不甘心的。我家世世代代為奴,自我曾祖那一輩就是淵蓋家族的家生子。曾祖父是奴,祖父是奴,父親是奴,我和我的弟弟也都是奴……」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也許下一代還會是奴。」

「像您這種大人物,可能永遠不明白這種悲哀。」

「但是我們這些小人物,卻時時刻刻都在幻想著,我們幻想的是什么呢?我們幻想的是有一天可以成為平民……」

「平民,是擁有自己身份的人。」

琴姬說到這里的時候,目光第一次顯得堅韌,她抬頭正視著淵蓋蘇文,語氣前所未有的強烈,鄭重道:「三年之前,有人給了我一個希望。只要我為他做事,我就可以去除奴籍。也正是因為這一個希望,讓奴家骨氣勇氣背叛於您……」

「我們全家,要當平民!」

最後這八個字,說的征地有聲。

……

……這章是超級字數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