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爸爸和媽媽！媽媽攙扶著爸爸，正好從住院部的大樓里走出來。

是的，那就是她的爸爸和媽媽！媽媽還是一貫的打扮，盤著頭發，穿著一身得體的深紫色的秋裝，背著一個小包，攙扶著她的爸爸，正在小心翼翼地邁下台階。

梁曉素看到，爸爸已經不用坐輪椅了，能夠走路了，只是看上去走得比較緩慢，比較吃力。但是，看得出，爸爸很堅持，很有毅力，他自己一步步艱難地邁動著腳步，媽媽只是象征性地扶著他，並沒有出力。

從住院部的正門前廊走到醫院的花園里，要下四個台階，兩側是無障礙通道，可以開車直接通過。但是，爸爸選擇了走台階，而不是走側邊的無障礙通道。

下了第一個台階了，爸爸走得非常小心，一只腳先下，然後另一只腳慢慢地跟著踩在台階上，兩只腳都站定後，稍等了一下，他才接著邁動另一只腳——

「老頭子啊，小心點——我們慢慢來，不著急——」媽媽看著他說。

梁曉素看到爸爸像個小孩兒似的點了點頭。爸爸那一頭斑駁的頭發，在陽光的照樣下顯得那么刺眼！

梁曉素看著父母這么攙扶著走下來，不知不覺鼻子就發酸了，眼淚慢慢溢出了眼眶！爸爸每個月還要復查，有時候在市醫院做復查，但是，每個一兩個月還是要回到省里來復查。如果她能陪在他們身邊，父母就不會這么孤獨這么艱難地來到醫院里做復查了！

爸爸這樣行動不便，梁曉素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一步步走進火車站，登上火車，然後又從火車站走出來，坐上出租車，來到醫院里的。這一路上，媽媽要承擔多大的壓力啊！

阮裴雲的腳步並沒有停下來，而是背著她繼續往門診部大樓那邊走去。李成玉一直跟在她的身後，幫她拿著包和水。

「停一下，好嗎？」梁曉素鼻子酸酸地說道。

「怎么了？」阮裴雲定住腳步問道，他是希望盡快到急診中心去，韓輝可能已經在哪兒等著呢！

「我——我要喝水——」梁曉素說道。

「哦，好——」阮裴雲把梁曉素放下來。

李成玉馬上從袋子里拿出保溫杯，倒了水遞給她喝。

梁曉素站在那兒，腰依然很疼。但是，她扶著李成玉堅持站著，端著水杯，卻一時並沒有喝，而是眼睛定定地看著依然在艱難地走下台階的爸爸。

她帶著大大的墨鏡，李成玉不知道她在看哪兒，但是，沒一會兒，卻發現墨鏡下面流出了兩道清晰的淚痕。

「曉素，你怎么了？」李成玉不解地問道。

「沒，沒什么？」梁曉素趕緊擦去臉上的淚痕，端起水杯喝水。

阮裴雲卻是好像看出了什么。

他發現梁曉素一直定定地看著住院部的大門口，那一對正在走下台階的老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看看梁曉素，再看了看那兩個老人，雖然不知道這兩個老人是誰，但是，憑直覺，阮裴雲覺得梁曉素是在看他們。

梁曉素喝了幾口水，鼻子依然是酸酸的。爸爸好不容易走下了台階，看得出已經是累出了一身的汗水，來到了平地上，媽媽再次扶著他，兩人並沒有朝著前面走來，而是順著側邊的那條路往門口走去了。

梁曉素離他們大概就是十來米的距離，在梁曉素停下來看他們的這個過程中，媽媽的目光始終都在爸爸身上，沒有抬起頭看別的地方，而爸爸呢，則是小心地看著腳下，一步步地艱難而又執著地邁動著腳步——

梁曉素很希望媽媽能夠抬起頭來，讓她看得清楚一點，但是，媽媽就是那么低著頭，一直看著爸爸的腳步，雙手扶著爸爸的胳膊往前走，兩人有些佝僂的背影，在人來人往的住院部門口，顯得很是突出。

「曉素，我們趕緊進去檢查吧？」李成玉從梁曉素的手里拿回水杯，忍不住催促了一句。

就在這時，梁曉素發現，媽媽的頭抬起來了，而且是十分驚訝地往這邊看了看——

媽媽的目光似乎在附近搜尋了一下，然後朝著梁曉素這個方向看了過來。當她看到那個站在花園里，帶著大帽子大墨鏡挺著大肚子的女孩兒的時候，她的眉頭皺了一下，然後又仔細地看了那么一會兒，眼神里好像有些狐疑，又有些不可思議，她的嘴巴張了張，終究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梁曉素帶著墨鏡，透過這個深褐色的墨鏡，她看到了媽媽臉上的表情，那種狐疑和不可思議，那種似曾相識卻又覺得不可能的樣子，看得梁曉素很是心酸！

她抿著嘴，很想很想叫一聲：「媽媽——」

可是，她不敢！她怕把爸爸媽媽嚇壞了！

她現在這個樣子，媽媽怎么敢相信這個眼前挺著大肚子的女孩兒就是他們的女兒呢？就是他們心中那個很聽話的乖乖女呢？不，絕對不可能的！如果相信了，那媽媽一定會當初崩潰的！

「媽媽——」梁曉素緊咬著嘴唇在心里喊道，眼淚又是不知不覺地就涌了出來——

媽媽看了一會兒，然後繼續轉過頭去，攙扶著爸爸的胳膊，緩緩地往前走去，兩個佝僂著的老邁的背影，在梁曉素的眼前漸漸走遠了——

梁曉素的淚又忍不住滑出了眼眶，順著臉頰往下流——

「曉素，你怎么啦？很疼嗎？」李成玉擔心地問道。

梁曉素點點頭，又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