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流水落花總無情(2 / 2)

「為什么這樣做……」

小溪隔岸,岑曦緊緊盯住我的眼睛,冷峻的臉龐上竟是淡漠地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原是他回來了呀,難怪顧元城走得這么干脆。

我忍住血液流失帶來的寒冷,盡量說話不打顫。

「我想看一看你的心。」

岑曦嘲諷地笑了下,衣袂斂動,他直接涉水而來,攜著風雨之息。

「我的心?」他靠近我,眼睛幾乎要碰上我的眼眸,「沈青枝,你想看我的心?」

我下意識屏住呼吸,眼簾下垂,躲開他那樣冰冷的審視。

「呵……」岑曦退開一步,了然笑起「你不過是想知道,我是不是有決心要坐上那把龍椅罷了。」

「沈青枝,你我也算是兄弟,你既然想知道,何不直接來問我呢?」

「我們不是兄弟。」我否認。

當他那么容易聽從我的建議去找草葯的時候,我就明白了。

他很早就知道了我的女兒身,或者說,從我踏入帝王朝堂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了。

知道我的所有。

可我卻從來沒有看透過他。

岑曦僵了一下身形,隨之他輕聲笑了起來。

「總有一天,你會為自己的聰明付出代價的。」

王權高位,風雲朝堂,聰明的人太多了,若是連基本的收斂藏拙都做不到,也許哪一日就會成為別人手中的棋子,身不由己,屍骨無存。

「嗯。」我同意他說的話,「殿下說得對……可皇上若不是看出我這一點,他怎敢放心用我呢?」

「岑曦,太子殿下……」

我蒼白著臉,昏沉的思緒一波一波襲來,終究將我淹沒,我還沒來得及看一眼他的眼神,就墜入了黑暗。

自古,臣為劍,君為鞘。君王要的,就是像劍一般鋒利的臣子,能為他想做的事掃除所有障礙,無往不利,無往不勝。

岑帝是這么想的,祁帝亦如此,將來,岑曦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咳咳咳……」

我迷迷糊糊有了點意識,半睜開眼睛,冷冽的山風猛地刺入眼球,陌生的景色讓我暈眩。

「堅持住,就快到了……沈青枝,你會活下去的。」

察覺到我的動靜,背著我向山上走的岑曦立刻出聲安慰我。

我好像回答了他一聲,又好像沒有。

渾渾噩噩間,我感覺到他有幾次摔倒在地,然而他卻將我護得很好,好到我一點痛意都感覺到。

「懇求前輩,救救她……」

……

「我雖身無長物,可只要是前輩要的,我必定雙手奉上。」

……

「醫者仁心,佛者慈心,前輩若是堅持……」

……

半夢半醒中,我感覺有人喂我喝了點什么,又在我背上塗塗抹抹了會兒,然後一陣劇痛,我就沒了知覺。

「施主的傷雖都在皮外,卻大大小小不下百余處,可要貧尼也為施主診治一番?」一身素服的老尼站在屋門口,對著一直站在門外的岑曦說道。

岑曦搖頭,拱手道「前輩已然破例救了我的兄弟,在下豈敢再因一點小傷勞動前輩?前輩告知在下葯房在哪里,在下自去取些止血的葯就行。」

老尼姑抬手指了一間屋子,面色平靜。

「自右數第二個架子第三層。」

岑曦道謝,卻沒立刻離開。

老尼淡淡掃了一眼岑曦,道「她雖多年習武,卻畢竟是一副柔弱身子,沒有一年半載,她是不會完全好的。」

岑曦道「若是養傷不足一月就奔波勞累,可會對她的身子造成什么影響?」

老尼什么話也沒說,臂間拂塵一晃,自朝不遠處的佛堂走去。

嘆了口氣,他已經明白了。

岑曦走近屋子,抬手放在門上,頓了頓,他放下手。

「我知道,你其實早就猜到了父皇會把你的事情全部告訴我……」

「我只是不明白,這么多年的兄弟做下來了,為什么你要選擇此刻來揭穿這層窗戶紙?」

岑曦負手站在門外,他抬頭看天上的雲彩。

「是因為顧元城么?」

「他潛入京城,棋局就算開始了。」

權利地位,富貴名譽,在這些面前,每個人都是這樣的貪婪,這樣丑陋不堪。

或許,聰明人比得就是欲望的無限大和無限小吧。

「沈青枝……我們留下來吧。」

留在這片青山綠水中,留在這片世外桃源里,留在這片安寧寂靜的玉菊清香下,不問人間繁華,不問世事喧囂。

屋子里什么聲音也沒有,岑曦自嘲地笑了笑。

他說這些話是給誰聽的呢?

本就是他自己,不是么。

岑曦朝葯房走,他該給自己上葯了,不然還沒等沈青枝醒來,他自己就得先奔赴黃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