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一世人間一雙人(1 / 2)

岑曦沒看我,他將目光放在了崖谷里的柔光上。

我也沒指望他能給我什么反應,只繼續道「都道『繁華富貴迷人眼,前程似錦世人羨』,可我一天也沒有過過那種神仙般的日子。」

「我娘不是什么大戶人家的千金,無權亦無勢。在侯府,沒有人會把我和娘親放在眼里。」

「老祖宗討厭娘親,也討厭我。侯府里的人討厭娘親,也討厭我。」

「我也厭惡他們。」

「若不是舍不得侯府的權勢,需我做他們侯府的嫡長子,估計以老祖宗的手段,我早就夭折腹中了。」

岑曦轉頭看我。

他對這件事還是有所了解的。

當年,身為魏應侯府世子的沈景之,不聲不響地就從江南帶回來一位溫婉佳人,兩人沒過幾日便成了婚,一時間在京城頗為震動。

誰曾想,這位佳人一連多年都未孕有子嗣,沈景之也硬氣,無論侯老夫人怎么施壓,就是不肯松口納妾。

幾年後,老侯爺因病離世,沈景之繼承了侯位。大芩的規矩,凡爵位繼承者必須有下一代繼承之人,否則無人襲爵,就視同自願放棄下一代的爵位。

就在京城里的人都在等著看熱鬧的時候,沈夫人懷孕了。

十月懷胎,一舉得男。

岑曦開口問我「這么說,你當是他們手心珍寶,怎么還會有下人膽大欺侮呢?」

我好笑地看著他「岑曦,你的腦袋是被山風吹傻了吧?若魏應侯府里的人能將我和娘親奉為上賓,那么那『名動京城』的侯府二少爺是從哪來的?」

岑曦的眼中流露出不屑和反感。

「誰知道呢?」他嘲弄「石頭縫里蹦出來來的也未可知。」

「噗嗤。」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只是笑著笑著嘴角的弧度就淡了下來。

「在我五歲那年,老祖宗從侯府外接回來一個女人,一個懷有身孕的富商之女。」

「那天晚上,我抱著父親吩咐練習的三百張《三字經》字帖去了他的書房。在門口,我聽到了書房內花瓶摔碎的聲音,接著就是母親崩潰的哭泣。」

「母親說,但遇良人心不負,一世人間一雙人。她沒做到,她的良人也沒做到。」

我笑「知道為什么一向身清的沈侯爺會在一夜之間背棄我的娘親么?」

岑曦將撐著腦袋的手放下,改為平躺。

「因為秋枯春落,花凋葉敗。」

他倒是形容得貼切又含蓄。

「因為他好色,好權勢,好虛榮。」我說得直接「山盟海誓,此情不渝……呵,騙人的玩意兒,竟然還有人會去相信。」

我真是覺得滑稽。

「父親解釋說,是老祖宗趁他在酒樓喝醉時,命人偷偷給他下了葯,他這才會意亂情迷,鑄成大錯。」

「你娘信了?」岑曦問。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

「大概是信了,或者說,她選擇去原諒他。」

妥協,向現實妥協,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協。

這就是女人的命。

「哈,你看這像不像茶樓里說書人手中的話本子?說書人一折接一折的說,話本子一頁接一頁的翻,殊不知這一折一折的戲都是同一個模樣。」

岑曦看我,我也看他。

「水袋里還有些水,若是渴了,就去拿。」岑曦道。

還以為他要發表什么高談闊論了,真是沒意思。

我學著他,也躺了下來。

「那天晚上,我把三百張的《三字經》字帖撕了個粉碎,扔在了書房門口。嘩嘩的白紙滿天飛,比雪還要好看。」

現在想想,心里也怪心疼的,畢竟那可是我練了幾個月的成果。

「打那後,我就處處惹是生非,處處找麻煩,任誰打罵都沒用。」

「照你那個活法,你是怎么又改變想法,發奮努力,自強不息的?」岑曦問我。

呸!

真是一點兒同情心都沒有。

「因為一個女童。」

岑曦驚訝「啊?」

我瞥他「我還答應了將來要娶她呢。」

這下岑曦真蒙住了,他一下坐起身,盯住我眼睛看。

「這玩笑可真有點駭人聽聞。」

我一臉認真地對他道「千真萬確。」

「……」岑曦無語。

「有次我在街上閑逛,偶見一群下九流的混蛋在圍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那時暴脾氣,我沖上去就和其中一人扭打起來。七八歲的年紀,我能打過誰?那些人都是賭館的打手,本來是要對我下死手的,誰想到這個時候衙役來了,那些打手群轟而散,我也沒多待,撐著傷跑了。」

「跑進小巷子的時候,我頭暈眼花,失血過多,一頭就栽到了一個慌慌張張往這里走的女童身上。」

「說來我們一開始也是相看兩相厭。她是嬌滴滴的大小姐,我就蹭了點血在她身上,她就大呼小叫;當然我也沒給她好臉色,甩頭就走,雖說是我先撞的她,是我的錯。」

「後來一次上元節,我陪著娘親去寺廟里上香,回來的時候天色將晚,我讓娘親先回府,自個兒到處溜達。」

「這一溜達,我就看見了被一群小混混圍在角落的她。」

「算來那時候我還是挺善良的,我救了她。」

岑曦撇撇嘴「她就這樣以身相許了?」

我搖頭,輕輕嘆了一口氣。

「是我說要娶她為妻的。」

「……」岑曦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