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江南煙黛雨如是(十)(1 / 2)

江南的總督,賈淳?

我和孫滬對視了一眼。心里無不升起疑惑。

要說起這個賈淳,倒也算是朝廷里的一股清流。他不像我、杜融、姜和維什么的來自豪門大族,也不像裴老,是皇親國戚。賈淳此人自幼喪父,又沒有什么親戚朋友,只有一個體弱多病的母親將他拉扯大,家境很是貧寒。記得賈淳當初進京趕考時,所需的銀兩都是乞討來的。

不過賈淳是個能人,科考時中得榜首,被當時的戶部尚書彭於看中,拉去做了乘龍快婿。有了彭於的暗中提拔,加上此人實在能力出眾,很快賈淳就從一介微末小官坐到了正三品官員的位置。

自當今皇上登基後,彭於告老還鄉,賈淳卻連升兩級,坐了江南的正二品總督的位子。

賈淳今年不過才到不惑之年,已經得此高位,怕是再過些年,他就要和我平起平坐了。

皇上如此重視賈淳,他不該是會做這些貪贓枉法的事的人呀?便是做了,又怎會如此明顯?就像恨不得旁人來以此來向皇上參他一本一樣。

「總督大人是做了什么么?」我問。

馬善之不知道究竟該如何說,只道「總督大人那樣天上的人物,我不過是個大夫,如何知道他做了什么,只是……只是自從那位新任總督大人來了以後,我們知縣大人就一連帖了好幾份告示,這些告示全部都是有關增加賦稅的。我問過臨縣的同行,他們那兒的情況也都是如此,甚至是更加厲害。這可能是巧合么?」

確實是太奇怪了些,若是沒有賈淳的授意,這些底下的官員怎敢如此放肆?要知道,私增賦稅,罪至砍頭,我大芩每年都會派遣巡查官員去各地探訪民情的,這么大的事,如何瞞得住?

「增收賦稅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多久了?」

馬善之想了想,道「差不多有大半年了吧。」

新皇登基,賈淳剛剛上任,大概就是那時候了。如此想來,馬善之說是賈淳的問題,也非胡亂編造之言。

「這大半年以來,可還有別的奇怪的事情么?」

馬善之搖頭「沒什么其他的事了。」

「嗯。」我起身,對著馬善之拱手一揖「前輩今日之言,晚輩絕不會說出去的。等晚輩回圖州的時候,定當將前輩今日照顧之恩轉告表兄。」

「哪受得起。哪受得起。」馬善之趕忙來扶我「公子快別折煞我了。」

我道「那晚輩就先走了。」

馬善之將我送到門口「本來公子今日是來看病的,哪曾想遇到這種事,實在是對不住了。」

我擺手表示不在意,扭頭吩咐孫滬「拿五十兩銀錢給前輩。」

孫滬應命,掏出一張銀票塞到了馬善之的手里。

「使不得,使不得……」

馬善之想把錢還給我,我抬手阻止他。

「方才官差砸了您不少東西,這錢你拿去,好重新添補添補,相信還有不少的病人需要您給瞧病的。」

馬善之還是不肯。

孫滬攔在我們中間道「我家公子向來信奉佛理,都說積善行德,來世便可安享福報,您就當是幫我家公子積德吧。」

這一頂帽子扣上去,馬善之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怎么拒絕,我和孫滬也就趁此走了。

走在路上的時候,孫滬在我身旁小聲道「公子收到的折子上,似乎並未提及私增稅收的事。」

確實,那份折子上只寫了蓮花縣縣令之侄強搶民女不成,反將其兄殺害,縣令不僅沒有抓捕其侄,還將那名女子連同其父母全部抓了起來。

這本來不過是是一件縣令包庇親屬的小事,輪不著我這個丞相來處理,但皇上堅持我來,莫非是已經聽到了什么風聲?

還有,明明這個蓮花縣最近突然來了不少的異域之人,可馬善之,或者說,整個蓮花縣都不覺得有什么奇怪的。我正是因為這些突然而來的異域人方才推測出顧元城是要來江南的,蓮花縣的人怎么可能不注意到他們呢?

「大半年,巡查御史卻什么都沒發現?」我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是……」孫滬欲言又止。

我頓住腳步看他。

「他們集體被收買了。」孫滬把話說了下去。

我覺得不太可能,便繼續往前走,邊走邊道「朝廷每次派往江南的御史都不同,個個身家清白,是朝廷自詡清高的一幫文官,且大半年來至少有三位御史連同手底下的官員來過江南了,誰有這么大能耐這么大財力全部賄賂?要知道,那些人中,可不乏誓要以死諫言的老頑固。」

「再說,若當真想要隱瞞江南之事,又何必要上奏一份彈劾蓮花縣縣令的折子?」

孫滬聽我分析,自己也想了一會兒,最後他除了賄賂這個辦法,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其他的辦法能做到這一步。

「公子。」孫滬突然喚了我一聲。

我疑惑地看向他。

「顧相。」孫滬指了指我右上方。

我依他指著的方向看去,就見一身青衣的如玉少年立在窗前看我,淡藍的天空倒映在他眼中,汪洋深邃。

「公子,上去么?」孫滬靠近我問道。

我收回目光,淡淡道「我和他,不熟。」

說完,我就往前走了。

孫滬下意識就抬頭看顧元城,這一看倒是嚇得他幾步快走,趕緊跟上了自家主子。

「少…少爺……」陳夷心驚膽戰地看著那就要被顧元城捏碎的茶杯,小心翼翼道「沈相已經走了。」

「咔擦!」

茶杯瞬間碎裂開來,里面早就涼透的茶水直接淋到了顧元城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