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顏悅色第1部分閱讀(1 / 2)

和顏悅色 作者不祥 5997 字 2020-09-08

作品:和顏悅色

作者:杜默雨

男主角:祝和暢(祝鉦)

女主角:耿悅眉

內容簡介:

這九爺,

老是「被迫」救她、安頓她;

明明是惱她的,卻又處處留心她,在她哭泣的時候擁抱她……

這九爺,

一聽她說要「以身相許」,

那張老是板緊的臉竟就脹紅了。啊!該臉紅的不是她嗎?

這九爺,

和伙計們相處像是兄弟般打打鬧鬧,不時出口教訓人,

還老要人練字平心、練功靜氣,自己的情緒反而越來越失控。

是……因為她總是給他帶來麻煩、老不聽他的話嗎?

這九爺,

為什么是九爺?明明是排行老二的。

是不是……他的生命中也曾如她般有著極不堪的遭遇?

而,為什么她會越來越關注他的事?

是感恩?是對他產生了愛意?

正文

楔子

夜色暗沉,燭火昏黃,小屋里,濃重的酒氣漫溢其中。

碰!酒壇子重重地放下,桌面的杯盤跳了起來,他抹去滿臉的酒水,睜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又是咚地一聲,一只拳頭用力擊上桌面。

「我不懂!為什么會這樣?」他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痛楚,一逕地猛捶桌面,大聲嘶吼道:「大哥、二哥!你們告訴我,為什么霞妹不嫁我?我跟她青梅竹馬啊,我打從她出生看到長大,整整十八年哪!為什么為什么她不要我,要去嫁我的表弟嗚嗚……」

說到最後,嘶吼氣勢變得微弱,充滿怒意和不解的眼眸也逐漸黯淡,拳頭卻是握得更緊,更往桌面死死抵住。

「姑丈他家有錢,表弟是鄉里最年輕的舉子,長得又好看,我只是個做買賣的粗人……」他用力眨眼,將眼前的酸澀水霧眨了下去,聲音卻顫抖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嗚,我不哭,我絕對不流淚……」

「三弟,大丈夫何患無妻。」老大拍拍他的肩頭,勸勉道:「你才二十歲,還有大好前程,莫要為這等小事喪志。」

「是啊,三弟,今天喝完這一壇酒,等同正式向你那個不顧多年感情的女人道別。」老二也來好聲勸說,「人家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你應該振作起來……嚇!」

銀光一閃,一柄亮晶晶的匕首握在他手里,將他喝得通紅的臉孔映出慘白的顏色。

「我不想活了!」他瞪大眼睛,喀地一聲將匕首刺入桌面,悲切地道:「沒了,都沒了,霞妹說過要嫁給我的,嗚!她說過的!」

「三弟,別……別這樣。」老二嚇直了眼,俯身按住靴筒里的短劍。

「來,刀子給我,你這樣會嚇死人。」老大見他神情頹喪,忙跟老二使個眼色,仗膽拿開他的右手,將匕首拔了出來,扔到一邊去。

雙手一空,他無力地趴倒桌上,閉上眼睛,痛苦地低吼道:「霞妹嫁人了,我還剩下什么甚至我的親哥哥也這樣狠心待我!」

「唉,我們得了消息,聽說你拿不到你父親的遺產,就趕快過來了。」老大瞄了一眼拋在地上的匕首,又伸長腳將它踢得遠遠的。

老二語氣緊張地道:「你哥哥變造遺囑,私吞所有的家產,你可以一狀告上衙門要求拿回來呀。」

「我能告官嗎?」他既是憤慨,又是憂傷,抱起酒壇子灌了一口,紅著眼睛道:「哥哥他還有妻子孩子,一家十幾口人靠他吃飯,告了官,他們會怨我啊……」他伸手亂揪頭發,終於滾出了淚珠,哀哀哭泣道:「嗚嗚,一年前爹過世時,親口將田產平分給我們兄弟倆,我忙著外頭的生意,將一切事情托哥哥打理。我不希罕我有多少塊田、多少座山,哥哥他要的話,我二話不說就給他了,可是、可是……他怎能說爹氣我成日在外廝混,是不肖子孫,不要我了,所以不願分財產給我……嗚……」

「這樣的親哥哥真是沒情分。」老二安慰一句,抬頭望向若有所思的老大,小聲地道:「這趟拿不到錢了?」

老大皺眉看著又開始灌酒的老三。既然此人已無利用價值,那他們也無需繼續陪這個醉漢耗下去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走。」老大才起身,衣角卻被扯住。

「大哥,你說,這還是親兄弟嗎?」他睜著迷蒙醉眼,要哭不哭地,努力瞧向對方。「嗚嗚,你們知道我傷心,特地過來看我……嗚,如今我什么都沒有,只有兩位義結金蘭的哥哥了。」

「三弟,你累了。」老大撥開他的手,老二過來將他扶回去倚靠桌子,「好好睡一覺,明天起來,又是新的一天。」

「我不睡!」他跳了起來,大手一張,橫伸到兩個義兄的肩頭,將他們緊緊攬住,噴著酒氣道:「嘻!我們好比桃園三結義,義薄雲天,肝膽相照,雖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碰到大哥二哥真是我的福氣,你們真好,拉著我一起做賺錢的營生……」

「是是是,很好。」老二驚惶地想甩開他的手。

「三弟,要不你再喝一杯,喝完就睡。」老大鎮定地移來酒壇子。

「你是劉皇叔,二哥是關老爺,我是莽張飛,呃!」他打了一個酒嗝,笑嘻嘻地指來指去,最後一指戳在自己的胸口,愣了片刻,突然抱起酒壇子,豪放地大口灌下,又濺了滿頭滿臉的酒水。

匡當!酒壇子掉落地面,登時四分五裂,散成片片,充斥小屋內的濃重酒香更令人昏然欲醉。

「沒酒了……咦!怎會沒了?」他頭昏眼花,開始胡亂打轉,踩上破裂鋒利的酒壇子碎片也渾然不知,困惑地問道:「我那批價值一萬兩的玉器怎會沒了?真奇怪,怎么運到一半路程就不見了?」

老大老二對看一眼。老二極為不安,老大機警地道:「已經報官了。三弟你別擔心,大哥二哥派人去追查了。」

「不可能不見的!」他眯著眼,瞧見地上那把白晃晃的匕首,立即撿了起來,凶神惡煞地狂吼道:「可惡!誰敢偷了我們三兄弟的貨,我就要誰好看!」

他披頭散發,怒目圓睜,眼紅臉也紅,匕首亂揮,手腳亂舞,活像是從陰曹地府跑出來取人性命的惡鬼。

「嚇!」老大老二想跑到門邊,去路卻被他擋住了,兩人緊張得額頭冒汗。「三弟,你快放下刀子,會出人命的,別激動呀。」

「我殺!我殺!殺!殺!殺!」他握緊匕首,往牆壁一下又一下地猛烈戳刺,登時石屑紛紛掉落,堅硬的石牆也被戳出好幾個孔洞。

老大老二汗流浹背,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照他這種戳法,要是戳在他們身上,早就千瘡百孔,呼嗚哀哉去了。

「三弟,刀劍無眼,別亂戳了。」老二抖著聲音道:「大哥二哥也在想辦法,你現在生氣沒用,當務之急是先拿出一筆錢賠給賣家……」

「啊!」他大叫一聲,轉過臉來,將匕首的鋒芒直直指了出去,「所以你們要我回家一趟,拿田產抵押換現銀……可我不懂,為什么打從我們結義做買賣以來,總是我在出錢、賠錢?你們卻仍是坐收利潤?」

「三弟,我們是好兄弟呀。」老大壓下吃驚的心情,擠出僵硬的笑容道:「你我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你的資金雄厚……」

「不不,不對。」他拿左手用力敲了敲自己的頭顱,似乎想要弄清楚一些事情,可是他已經醉得迷迷茫茫,分不清東西南北了。「呃……我本想親自運送那批玉器,你們偏不讓我跟,然後回來告訴我,貨在半路被土匪劫走了。可我明明跟在後頭,親眼見到貨物進了城、收了倉。咦!難道是城里鬧土匪嗎?我沒聽說呀。唉唉,怎么回事?嗚,偏生聽到霞妹成親的消息,我的心全亂了,我沒辦法仔細想……有些事不對勁……」

碰!裝滿酒水的酒壇子重重砸落,發出硬碰硬的撞擊聲,酒壇破裂開來,他的頭顱也裂出一道口子,頓時血流如注,又讓當頭澆灌而下的酒水給沖得一臉一身的血。

他瞠大眼眸,張大了嘴,滿臉的不敢置信,手勁松開,匕首當一聲落了地,高大的身子晃了又晃,卻是始終沒有倒下。

「老二你」老大驚駭地望向拿著半邊破酒壇的老二。

「嚇!」老二驚覺自己做了什么事,嚇得立刻丟開凶器,害怕地退後兩步道:「他……他懷疑咱了……他會殺了咱……」

「也罷,一不做二不休。」老大冷凝著臉,撿起匕首,噗地一聲,猛往他肚子刺入。

「啊……」他低下頭,看著插入肚腹、直沒至柄的匕首,嘴巴張了張,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覺天旋地轉,傷口好痛,心也好痛。

「三弟,很抱歉不能跟你同年同月同日死,你自己上路吧。」老大迅速翻看他的包袱,拿出銀票和幾錠銀子揣入懷里。

「大……哥……二……」他再也站立不住,砰地倒落在地,又讓散落一地的碎裂陶片給刺出好幾道傷口。

再也感覺不到痛楚了,他的意識逐漸模糊,好想抬頭看清真相,可是醉意加上重傷,酒血緩緩淌下,流過他的眼,朦朧了視線,流進他的鼻,嗆得他無法呼吸,流入他的嘴,酒是醇甜的,血是腥咸的,兩者揉混,舌尖輕嘗,卻是苦澀至極。

他仍聽得到聲音,空空洞洞的,好像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了過來。

「嗚,老大,他死了,我不想回去吃牢飯啊。」

「不想吃牢飯就快走。這里很偏僻,等有人發現他時,早變成屍干了。等等,我給他擺個樣子,人家會以為他是為情所困而自殺。」

有人拿起他的右手,讓他握住匕首把柄,他想反抗,卻是力不從心。

呵呵,他自殺?是啊,他是該自殺啊,人生至此,天道寧論!

青梅竹馬的戀人棄他另嫁;親兄為並吞家產而不顧手足親情;甚至義結金蘭的義兄也可能是處心積慮欺瞞他的騙子……他曾經深深地信任這些人,以為他們能帶給他種種的幸福、平安、滿足,可是──

魂魄緲緲,離恨悠悠,他淌出不甘心的淚水,在他離開人世前的最後一個念頭就是:世人皆不可信、不可信哪。

第一章

金風送爽,初秋如畫;藍色的天,白色的雲,紅色的瓦,綠色的樹,交織成雲家染坊上空的美麗顏色。

而在下方的大廣場上,各色布料或披或掛,有的在竿子上迎風招展,有的拉展開來等待晾干,縱如飛瀑,橫如波浪,五彩繽紛,色色分明,那是比藍天更亮的天青,比白雲更柔的月白,比紅瓦更艷的絳紅,比綠樹更翠的果綠,置身其中,彷若走在炫麗迷幻的仙境里,令人眼花撩亂。

一抹杏黃身影穿梭在這片七彩布海之間,她不時停下腳步,低頭專注俯視布面紋理,或是揭起布片一角,對著太陽,仔細檢視色澤的勻度。

陽光溫潤,透過水紅透亮的羅紗,將她粉嫩的臉蛋映出濃濃的紅顏色,一雙黑眸凝定,將那經緯分寸一一看在眼底。

目光流轉而過,她終於眨了眨眼,唇角揚起,綻出滿意的笑容。

「悅眉,你很滿意這回的成色了?」

身邊傳來好聽的男子聲音,她慌忙放下羅紗;微風拂來,紅紗翻呀翻地飄盪,吹亂了她一頭墨黑的秀發,以及別人看不到的怦怦心音。

「大少爺,」耿悅眉的臉頰仍是泛著兩朵紅紅的雲彩,掩不住驚喜神色,略帶嬌嗔的口吻道:「你來了怎么不出半點聲響,嚇到我了。」

「我瞧你看得專心,不敢打擾你。」雲世斌往前走一步,站定在她身前,拿手指輕輕撥開她微亂的發絲,笑道:「你一忙起活兒來,眼里只有你的染料和顏色,什么都看不見、聽不見了。」

年輕男子容顏俊秀,笑意柔和,眸光深處的疼寵顯而易見;那溫熱的指頭輕拂而過,輕輕點觸到她的臉頰,也點出了她心湖里的圈圈漣漪。

自從八歲隨爹來到雲家染坊,一晃十年過去了,她幾乎可以說是和大少爺一起長大的。雖說上下有別、主仆有分,但爹是染坊最好的大師傅,傳承父親一身好手藝的她在雲家的地位自是不同子一般下人。

兩年前,爹因急病過世,雲家染坊的重擔落在她的肩頭上,但她並不以為苦,因為她的興趣就是染出最美麗的顏色,為這苦悶的世間增添愉悅的色彩。當然了,能有更多的機會和大少爺一起為雲家染坊努力,就算再辛苦,那份滋味也是甜蜜的。

想歸想,她終究是姑娘家難為情,於是低下了頭,噙著嬌笑,轉到後面去看一匹新染的綠色棉布。

「大少爺,你今天布庄那邊不忙嗎?怎有空過來染坊?」她故作若無其事地閑話家常。

「我想看你,就過來了。」

簡單的語句,溫柔的語氣,卻是重重地印上悅眉的心扉。

雲世斌站在她的身邊,清楚望見她剎那震動的眼睫;他的笑意更深,目光更柔,不自覺地,身隨意走,腳步移動,與她並肩而立。

「好顏色!」他捧起綠棉布,學她細細察看,贊賞地道:「這就是你三天前熬夜調出來的新顏色?辛苦你了。」

「我很喜歡這回的顏色。」悅眉感覺身邊男子的溫熱氣息,忙抑下心頭的慌亂,笑道:「這款新色就定下來了,大少爺你看如何?」

「當然好了。」雲世斌目光停留在手上的盈盈綠意,將棉布比在她的身上,十分滿意地道:「當你調色時,我就覺得這顏色十分雅致,如今染將起來,淡淡柔柔的,將女子的靈秀氣質都襯托出來了。」

悅眉渾身發熱。這是他對新色的感動?還是對女子的贊美之辭?

「大少爺打算為這款新色取什么名字?」她輕輕扯著棉布。

「嗯……」雲世斌沉吟片刻,抬眼尋思。

晴空明朗,天闊雲高,幾只大雁振翅飛過,發出嘎嘎叫聲。

他撫掌笑道:「白居易有兩句詩,『織為雲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講的就是織染的功夫。你精的是染工,那就起名為江南春綠吧。」

「江南春綠?很有意境的詞兒。」悅眉露出欣喜的笑容。

雲世斌眼眸柔和,「煙花三月,江南春綠,從今天起,雲家染坊又多了一款天下獨一無二的新顏色了。悅眉,多虧有了你。」

這是他今天第幾回誇贊她了?悅眉一時之間又是臉紅耳熱。

這兩年來,她染色,他起名,染出了江南春綠、雨過天青、夕雨紅榴、新秋綠芋、梨花白雪、金花玉露……等獨特的顏色、別致的命名,讓原本老字號、了無新意的雲家染坊和布庄重新打出名聲。

將來,能否她繼續染色,而他也繼續為她的心血起名,她主內,他主外,兩人共同為雲家努力呢?

同時,雲世斌望著她暈紅的臉蛋,思潮頓涌,某些心思呼之欲出。

「悅眉,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哎呀!這怎么搞的!」悅眉發出一聲驚叫。

所有婉轉的女兒心思全讓眼前的瑕疵給拋到天邊去,她顧不得在大少爺面前扮羞澀,雙手用力一扯,將整匹棉布揪到眼前瞧個仔細。

「這布染得很好。」雲世斌很明白她這種反應。

「不,大少爺你瞧!」悅眉將棉布一角翻了出來,氣急敗壞地道:「這一小撮顏色淺了些,他們漂染的時候一定沒留心!」

那是一塊長約半尺、寬約一寸的淺綠帶白痕跡,很明顯是染布時的疏忽,不是沒將胚布洗凈,就是浸染時將布面絞住以致無法均勻上色。

「將這塊剪掉就成了,當成零碼布來賣。」雲世斌不以為意,瞄了一眼便道:「染坊難免做出不良的成品,又不是整塊染壞,不礙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