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2 / 2)

山河枕 墨書白 3408 字 2020-09-08

「我說放妻書。」

衛韞推著輪椅往前楚瑜的方向過去,旁邊一個青衣少年看了,忙上前去,幫著衛韞繞過樹枝,上了玉石道,推到楚瑜身邊去。

衛韞的話出來,宋文昌終於反應過來,他下意識看向了楚錦,這個消息是當初楚錦和宋府議親時說的。那時候衛府還沒放出來,宋大夫人介意楚瑜和衛家的關系,楚錦親自拿了放妻書來給宋大夫人看過的。

宋文昌的猶疑落在衛韞和楚瑜眼里,衛韞擋在楚瑜面前,摸著手中扳指,盯著宋文昌,慢慢道:「這封放妻書,我不曾寫過。楚瑜如今乃我衛家如今大夫人,掌衛府中饋,又豈容爾等如此造謠毀譽?!」

衛韞提高了聲音,面上帶了怒色。宋文昌想說些什么,支吾了片刻,卻終覺理虧,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張口便道:「放妻書一事我且不提,那她與顧楚生私奔之事是真吧?」

這話出來,眾人看宋文昌的眼神就帶了幾分打量了。衛韞冷冷一笑,卻是問:「我嫂子私奔與否,與你何干?」

宋文昌面色一僵,遂聽衛韞繼續道:「我大嫂婚前之事,衛家均已知曉,故而家兄特意修書一封,我為鴻雁,方才修得此秦晉之好。此事我衛家都不曾置喙,又輪得到你們指指點點?!」

「如今前線危急,國家生死存亡之秋,你宋文昌身為護國公世子,不思如何報效國家,滿腦子只想著婦人之事,可是你宋府胭脂粉味太重,便是連點男兒骨頭都沒了?!」

這話砸下來,在場眾人都凝了神色,宋文昌也覺自己失態,卻猶自有些不甘。他還要說什么,旁邊楚錦就沙啞著聲音道:「世子莫說了。」

眾人聞言看過去,見楚錦紅著眼,面露委屈之色道:「阿錦知道世子是為了阿錦……世子愛憐,阿錦記在心里,只是阿錦與姐姐的事……罷了。」

她這一番話說得遮遮掩掩,引人遐想。大家也就反應過來宋文昌失態的原因,原是有著因果在這里面的。

她給宋文昌遞了台階,宋文昌也就坦然下來,僵著聲音道:「罷了,如今你也與我定親,她也嫁人,以後也不會有類似之事發生,我也不追究了。」

說著,宋文昌擺了擺手:「你們回去……」

「你不追究什么?」

衛韞冷著聲打斷他,宋文昌有了台階,他卻是不想給宋文昌這個台階的。

他冷眼看向楚錦:「你是我嫂嫂的妹妹?」

「小女楚錦。」

「你說清楚,」衛韞面對她,面帶肅色:「我嫂子與你之間,是有什么事,以至於宋世子要為你出頭?」

「都是家長里短之事,」楚錦嘆了口氣:「姐妹之間的私事,不足外人說道。」

「既然不足外人說道,為何你與宋世子又要當著這樣多人面折辱於我大嫂?!」衛韞猛地提了聲音:「如今她乃我衛府大夫人,你們如此行事,是當我衛府好欺的嗎?!要么你別招惹,今日你既招惹了,你便給我說個清楚,若是我大嫂當真對不住你,我衛家必將補償於你。可若你今日說不明白,我便當你是辱我大嫂之清譽,我衛韞有恩報恩有怨報怨,此事休想就此過去!」

楚錦似是被衛韞駭住,眼中含著水汽,露出驚恐的神色來,宋文昌怒從中起,上前一步,擋在楚錦面前,怒道:「你說話就說話,吼她做什么?!」

衛韞面色不改,緊盯著楚錦:「哭,哭就能沒事了,哭就能把那些含沙射影羞辱他人的話哭沒了?打在別人臉上,別人還手就哭,你以為哭我就不打你的臉了?今日我話放在這里,有道理你就說,我衛府不是不講理。沒道理就休怪我不客氣。」

「你不客氣要怎樣?!」

宋文昌徹底怒了:「莫說楚錦占著理,就算不占理,你又能怎樣?你還當你衛府還是過去?!若不是陛下開恩,你以為你如今還能站在這里說話?你衛府葬送七萬兵馬,早該抄家滅族……」

「世子慎言!」

先前替衛韞推輪椅的青年猛地提聲,宋文昌扭過頭去,看向那青年道:「你算個什么東西?輪得到你說話嗎?!」

那青年微微一笑,神色平和:「我是算不上什么東西,只是在下認為,白帝谷之事尚有蹊蹺,無論如何,衛府乃大楚風骨世家,衛府逝去之人均乃英烈,世子言辭之間,還是三思才好。」

說著,那青年神色中帶了警告之意:「為世子自己考慮,也為宋家考慮。」

楚瑜抬頭看那青年,那青年在一群人中衣著最為朴素,青袍白衫,縷空玉冠,看上去便知出身算不上高貴。他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和顧楚生似乎年齡相仿,五官清秀雅致,帶了幾分英氣,本也該是如玉少年郎,只是站在衛韞身旁,不免黯淡了光芒。

楚瑜看了他一會兒,覺得此人有些熟悉,左思右想,這才想起來,這位就是後來以庶子之身入仕,卻在最後繼承了護國公之位,挑起宋家大梁的宋世瀾。

上一世宋文昌隨父親去了戰場後死在了那里,便是宋世瀾出來請戰,宋世瀾頗有才能,與顧楚生交好,她與顧楚生在昆陽時,曾與宋世瀾多有來往,後來到了華京之後,宋世瀾卻不肯入京,始終屯兵於瓊、華兩州,沒有再回來過。

後來顧楚生與衛韞龍爭虎斗,這位公子卻從頭到尾沒有表態,在瓊州每日游山逛水,倒也成了佳話。

上一世見宋世瀾的時候已經相隔了近乎十年,楚瑜期初也沒認出來,反應許久過後,她才想起來,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宋文昌被宋世瀾這么一提醒,總算腦子清明了一些,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太過,退了一步道:「方才在下說話沒過腦子,還望衛小侯爺海涵。」

衛韞平靜瞧著他:「除了讓我海涵,還有嗎?」

衛韞和宋文昌說著話時,楚瑜便偷瞄了幾眼宋世瀾。宋世瀾注意到楚瑜目光,笑意盈盈轉頭,朝她瞧了過來。偷看人被人抓包,楚瑜覺得有那么幾分不好意思,扭過頭去。宋世瀾沒想到楚瑜不好意思,反倒愣了愣,隨後低頭笑了。

這一番互動落在衛韞眼中,他看了宋世瀾一眼,沒有多說,繼續同宋文昌道:「我嫂子之事,你和楚錦,可還有話說?」

「小侯爺,得饒人處且饒人,」宋文昌皺著眉頭:「此事我不與你再糾纏。你切勿咄咄逼人。」

「所以,你就是道理說不出,就同我講仁義是吧?」

衛韞冷笑了一聲:「行了,既然沒道理,那就受罰吧。給我嫂子道歉!」

「行,」宋文昌氣得發抖:「我不同你爭執,我道歉,我給這位自幼欺負幼妹、刻意勾引自己妹妹未婚夫、在婚前逃婚與自己妹妹未婚夫私奔的衛大夫人……」

話沒說完,宋文昌就見脖間一涼,似被人拽住衣襟,猛地騰空而起,甩入了旁邊湖中。

眾人大驚失色,卻看衛韞蒼白著臉色,一手扶住了輪椅扶手支撐著自己,另一只手按在胸口,急促咳嗽起來。

宋文昌在水里掙扎,楚瑜一臉慌張扶著衛韞坐下,從袖子里拿出一個小瓶子,對急促咳嗽著的衛韞道:「侯爺你撐著點,您為何這么沖動啊!」

說著,楚瑜將小瓶放到衛韞鼻下,衛韞嗅著那小瓶,慢慢緩過氣來,他咳嗽漸緩,抬頭便迎上了楚瑜紅著的眼,他心里咯噔一下,瞬間就慌了神,正想說什么,就聽楚瑜滿臉委屈道:「他們給我潑污水便潑吧,也不在意這一次兩次,侯爺何必為此傷了自己身子呢?陛下否了侯爺自請前線的折子,是希望侯爺好好養病,再為國效力,為這些是非不分的小人傷神,侯爺無需如此!」

這一番話含著眼淚說出來,周邊人都聽糊塗了。一時也不知道這姐妹之間,到底是誰是誰非。然而衛韞卻是放心下來,楚瑜睜著眼說著大瞎話,估計心里有數,不是被他的樣子嚇哭的。

他嘆了口氣,瞧著楚瑜那紅著眼的模樣,慢慢道:「嫂嫂莫哭了,我無妨的。」

說著,他抬起頭來,朝著眾人拱了拱手道:「衛某身子不適,便先請退了,諸兄繼續玩鬧,切勿因衛某擾了興致。」

看著衛韞的模樣,誰都不敢攔他。此刻宋文昌還在水里撲騰,楚錦焦急招呼著人去打撈這宋文昌,宋世瀾見狀,便上前來,朝衛韞做了「請」的姿勢道:「我送小侯爺。」

衛韞點了點頭,頗有些疲憊,抬眼同旁邊侍女道:「勞煩幫我請衛府二夫人到門前相遇吧。」

侍女應了聲離開,宋世瀾給楚瑜和衛韞引路,朝著府外走去。楚瑜推著衛韞的輪椅,聽宋世瀾同衛韞道歉:「我兄長慣來沖動,還望小侯爺海涵。」

「這本也是我與世子的事,與宋家和衛府無關,二公子大可放心。」

衛韞明白宋世瀾的意思是什么,直接道:「二公子與世子相必不合吧?」

「平日也還算不錯,」宋世瀾似笑非笑看過來,話里有話道:「不過侯爺過來,便不一樣了。」

已經是入冬的天了,宋世瀾手里卻還是拿著一把折扇,看上去格外風流雅致。

那折扇挑起旁邊垂落下來的樹枝,細致道:「前些時日,聽聞小侯爺入了宮。」

「二公子消息真快,」衛韞冷著臉:「本候深夜入宮,二公子都能知曉,窺聽聖上,怕是多少個腦袋都不夠砍吧?」

「侯爺言重了,」宋世瀾面上不慌不忙:「宋某不過愛好多認識幾個人罷了,哪里談得上窺聽聖上?宋某認識些宮里人,聽到了侯爺入宮的消息。又恰好認識了幾個前線的人,聽聞了姚勇棄城之事。」

「姚勇棄城?!」

楚瑜猛地出聲,第一個反應便是想起來當地百姓怎么辦。之前衛韞回來雖然簡要說過和聖上的交談,卻也直說了姚勇在前線過於軟弱,並沒提棄城之事。因此驟然聽到這個消息,楚瑜心里大為震驚。

衛韞明白楚瑜的想法,忙補充道:「他棄城之前已疏散了百姓……」

話沒說完,就聽宋世瀾輕笑了一聲。

「他哪里有這個心思?」宋世瀾語氣中滿是嘲諷不屑:「若不是那位叫顧楚生的昆陽縣令,白城百姓,早就已是北狄刀下亡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