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2)

山河枕 墨書白 5030 字 2020-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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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而此時天守關上, 號角聲響後, 第一聲戰鼓擂響, 北狄開始攻城!

這一次姚勇不敢托大, 大楚哪里都可以丟, 天守關卻絕對丟不得。若是天守關丟了, 對於姚勇來說, 就等於徹底失去了皇帝的信任。

姚家本就不是那些根基深厚的百年世家,若是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太子一旦被廢, 姚家就完了。

然而哪怕是這時候,姚勇還是將希望寄托在楚臨陽身上,暗自吩咐了副官道:「你帶人去邊上的位置, 關鍵位置讓給楚臨陽, 不到萬不得已別拼命。」

副官心里明白,姚勇手下軍隊從來都是這樣打仗, 姚勇這樣吩咐, 一上來所有人就守在了不會被強攻的位置。

而諸如城門之上這樣的關鍵據點, 姚勇卻都給楚臨陽讓了出來。

楚臨陽看了一眼姚勇的布置, 平靜道:「我帶人馬出去近戰,姚將軍城樓上守候吧。」

攻城戰的關鍵, 第一是最好不要讓敵人靠近城牆。若是靠近城牆, 一方面護住城門, 另一方面就是要防止雲梯攀牆。

城門前派兵近戰守住城門是一個策略,但是傷亡太大, 姚勇就等著楚臨陽說這一句,等楚臨陽說出口後,他忙道:「將軍大義,您放心,姚某必然在城牆上讓弓箭手協助,護將軍周全!」

楚臨陽嘲諷勾了勾嘴角,沒有多說,轉身下樓。

下樓之後,他領了兵馬,整軍開了城門出去。

姚勇也讓所有弓箭手准備,他得意滿滿,旁邊副官看了,不由得道:「元帥何以如此欣喜?」

「楚將軍大義啊!」

姚勇笑道:「此戰有楚將軍為助……」

「元帥!」

副官猛地出聲,不可思議道:「楚臨陽跑了!」

「你別胡說……」話沒說完,姚勇就瞪大了眼睛,只見楚臨陽帶著兵馬朝著城外奔去,卻是直接豎起了白旗,完全不和北狄交戰,繞開北狄軍隊,從旁邊又急又快打馬而過,仿佛逃命一般,一騎絕塵而去!

姚勇瞪大了眼睛,然而此時北狄喊殺聲傳來,卻已經是攻到城下了!

所有士兵看著姚勇,姚勇怒喝出聲:「看個屁的看,打啊!」

說話間,姚勇朝著遠處怒喝出聲:「楚臨陽!你他娘給老子滾回來!」

姚勇的聲音用夾雜著內力,吼得整個戰場都聽到了他的聲音,然而楚臨陽卻是頭都沒回,只是揚起手朝他擺了擺,算作揮別。

姚勇一口血悶在胸口,這才明白,他算是著了楚臨陽的道了。

他從來沒想過,楚臨陽這樣看上去忠軍愛民的人,居然有一天也能做出這種事兒啦。

天守關他不要了……

大楚最後一道天險,華京兩個時辰路程外的天守關,他居然不要了!

姚勇都不敢跑,楚臨陽居然毫不猶豫點兵全跑了!

姚勇咬著牙,副官小心翼翼道:「元帥,如今怎么辦?」

「能怎么辦?!」

姚勇怒道:「去通知周邊最近的所有兵力,宋世瀾呢?他不才從泉州退回來嗎?去給我找他!告訴所有人,全部給我死守!死守!誰都不能逃!」

吼完之後,沒有多久,便有侍從上來,焦急道:「元帥,有一個叫顧楚生的人自稱是宋將軍的信使來見。」

「顧楚生?!」

姚勇愣了愣,隨後想起這個名字到底是誰來。他旋即明白,這個顧楚生來,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兒。他立刻道:「將人給我抓起來,等打完仗我再去找他!」

士兵立刻下去,沒過多久,士兵又回來,猶豫道:「元帥……」

「又怎么了?!」

姚勇快被逼崩潰了,怒吼出聲來,士兵小聲道:「顧楚生說……您是不是不想要宋將軍過來幫忙了?」

這話說出來,所有人都沉默了,片刻後,副官小心翼翼道:「元帥要不還是考慮,見一見顧楚生?」

姚勇氣得整個人都在顫抖,然而他還是只能咬著牙道:「讓他上城樓來見我。」

說著,姚勇便轉過身去,進了城樓中間的布防室。

顧楚生很快就上來,他穿了一身緋紅色官袍,面上帶著喜色,一進來就朝著姚勇拱手道:「恭喜將軍,賀喜將軍啊!」

「有話就說!」

顧楚生這喜氣洋洋的樣子,看得姚勇心里發慌,冷著聲道:「別給我繞這些彎子。」

顧楚生笑了笑:「下官聽聞將軍在天守關守關,特意趕過來給您賀喜啊。」

姚勇本不想聽顧楚生多說,但是顧楚生這樣賣關子,他實在有些忍不住,便追問了一句: 「喜從何來?」

顧楚生上前一步,感慨道:「如今大楚上下所有將士逃的逃,散的散,只留姚元帥在這里守關,等天守關守住,北狄退兵之後,姚元帥就乃我大楚第一功臣,皆是滿朝文武,誰不得聽姚元帥號令?這乃第一喜。」

一聽這話,姚勇心里咯噔一下,瞬間明白了顧楚生的意思。

如今所有將士都跑了,他守天守關必然困難重重。而一旦守住之後,他便是這大楚功臣,可是他為什么被淳德帝看上?因為他在朝中沒有根基,一旦他有了這樣的根基,再加上以前淳德帝給他的,那就是功高蓋主。

他對淳德帝太了解了,他如此大功,淳德帝還留的下他?

顧楚生這一句話,就敲打了他兩件事,他要用命來守天守關,卻還落不到一個好。

可顧楚生面上神色太真誠,姚勇都看不出來顧楚生到底是真的在恭喜他還是敲打他。他只能沉著聲音道:「第二喜又是什么?」

「這第二喜便是,如今鎮國公在皇城之外,集結了四萬人馬,將華京團團圍住和陛下下棋,等姚元帥守住天守關後,便可回到宮中勤王救駕,這不又是大功一件嗎?」

「顧楚生!」

聽到這話,姚勇猛地站起身來:「你們這是反了嗎?!」

「姚元帥此話從何說起啊?」

顧楚生一臉疑惑:「如今天守關正在被攻打,一旦天守關破,華京如果是用輕騎直下,不過兩個時辰便可直取,鎮國公提前派兵保護華京,這可是對天家一片忠心,怎的就變成了反了呢?」

說著,顧楚生嘆了口氣,露出無奈的神色來:「果然是眼臟的人,看什么都臟啊。」

「顧楚生你不要太囂張!」

姚勇猛地拔劍,指著顧楚生道:「否則休怪本官不客氣了!」

顧楚生迎著劍尖,面色不動,仍舊笑意盈盈。

他上輩子十四歲入仕,五十二歲終老,為官三十八年,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

他同衛韞一樣,從來都是賭命之人,不過姚勇的劍尖,他瞧著,便如稚兒一般。

顧楚生抬起手,雙指夾著劍尖,搖了搖頭道:「姚大人不要急躁,顧某還有第三喜要報呢。」

這個第三喜已經沒人期待,顧楚生將姚勇的劍尖挪到一邊,笑著道:「第三喜,想必姚大人會喜歡。如今宋將軍正在趕來的路上,姚大人再撐一天,宋將軍就趕到了。」

姚勇沒說話,如果說在楚臨陽之前他聽見宋世瀾要來,必然很是信息。然而如今聽見宋世瀾要來,他卻總覺得有什么陰謀在等著他。

「他為什么不現在來?」

他才不信宋世瀾真的是還要趕路一天,他們一定有陰謀……

對了。

說到時間,姚勇立刻意識到,宋世瀾這比楚臨陽老奸巨猾得多的小滑頭,如今就是等著他和北狄交戰,打到後面來撿漏子的。

他們全都篤定了他不敢棄天守關!

可是……

姚勇捏緊拳頭。

他的確不能棄。

他死死盯著顧楚生,顧楚生笑著道:「所以您放心,只要堅守一夜,宋將軍就趕來了,您不必太過憂慮。」

狗屁的一夜!

一夜之後,北狄的主力都和他交戰過了,宋世瀾來了就是撿漏子!

姚勇盯著出鼓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顧楚生卻是怡然自得坐在了一邊,平靜道:「姚元帥,顧某就不打擾你們了,顧某在這兒喝杯茶吧?」

「你……」

姚勇還想說什么,他身邊的副將卻是拉住他,如今顧楚生代表著宋世瀾,在場是所有人都怕宋世瀾不來,於是趕忙道:「元帥,您消消氣,我們先出去,先不和他一般見識。」

顧楚生聽到這話,嗤笑了一聲,端起茶杯來,輕抿了一口,滿臉自得。

姚勇心知此時不宜與顧楚生沖突,轉身出了門口觀察戰局。

北狄攻打得猛烈,如今北狄重點進攻的就是兩個地方,天守關和鳳陵城,姚勇看著自己一手培養的親兵一個一個倒下去,心疼得不行。今日若是為他姚勇就罷了,為的是其他人,怎能不心疼?!

而且……

一想到隨時窺探在暗處,准備對他取而代之的宋世瀾,姚勇就覺得頭疼。

當年他就是這樣竊取別人軍功,如今宋世瀾想做什么,他再清楚不過。

可是宋世瀾的軍隊,有總比沒有好。如今楚臨陽跑了,衛韞圍在皇城外面,若是宋世瀾也不來,天守關……就真的守不住了。

姚勇咬著牙,一直守到半夜時分,看見城樓上屍體一具一具抬下去,他心里幾乎是在滴血。便就是在這時,他副官急急忙忙道:「姚大人,華京的聖旨到了!」

「華京的聖旨?」

姚勇一臉疑惑,華京此事來旨怎么回事?

然而他還是迎了上去,看見一個白面無須的太監拿著聖旨走過來,看見姚勇,他似乎有些意外道:「姚元帥如今還在這里?」

姚勇有些迷惑了,卻還是道:「公公這話什么意思?下官一直鎮守在天守關,並沒有外逃,反而是楚臨陽那廝,如今已經跑了!還往公公回去稟報聖上,給楚臨陽治罪才是!」

那人皺了皺眉頭,但他本也只是一個傳旨太監,便直接道:「那元帥接旨吧。」

說著太監抖開了聖旨,冷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姚勇身為戰場主帥,於大楚天險之前,卻有臨陣脫逃之意,罪不可恕。如今特押回京,將帥印轉交於鎮國候衛韞……」

「你說什么!」

姚勇聽到這里,猛地抬頭,冷冷看著那太監道:「你什么意思?!」

太監被嚇得往後縮了縮,咽了口水道:「咱家正在宣旨,你站起來做什么?」

「你把聖旨給我!」

姚勇朝著太監伸出手來,旁邊人瞬間拔劍,一個北狄人拼命接著雲梯攻上城來,立刻被士兵捅了個對穿,落到太監腳下。太監驚得往後一退,正要將聖旨交給姚勇,就聽一聲大喝道:「誰在哪里假傳聖旨?!」

話沒說完,姚勇便看見一襲紅衣撲了過來,抬手就提起那太監,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之前,直直就將那太監朝著城樓下扔了下去!

這一番變故驚得眾人一句話說不出來,顧楚生轉過頭來,拍了拍手,含笑道:「姚大人,這些都是些想騙你的小人,姚元帥您不必理會,好好守城就好。」

姚勇沒說話了。

旁邊是喊殺聲,如今開戰不到半夜,他的人馬已經銳減了一萬。他看著笑眯眯的顧楚生,開始冷靜思索著面前的情況。

顧楚生代表著宋世瀾而來,證明是宋世瀾的人。

而如今衛韞圍困了皇城,這個來的太監,必然就是衛韞的人。

淳德帝向來多疑膽小,如今被衛韞困住,衛韞對他恨之入骨,這封聖旨未必是假的。或許如今衛韞就已經將皇帝說動,說他棄城而逃,給了聖旨想要來懲辦他。

若淳德帝相信他棄城,如今他棄與不棄,又有什么意義?

而顧楚生為什么要扔了那聖旨?

因為宋世瀾不想讓他棄城,宋世瀾還在等著當那只黃雀。如果讓他確認了這封聖旨是真的,自己肯定不會再守城,自己若是不守天守關,宋世瀾就搶不到功勞了。

姚勇思慮許久,顧楚生臉色卻是有些難看了,他強撐著道:「怎么,姚元帥莫不是以為這封聖旨是真的吧?姚將軍何不想想,陛下對您是何等信任,怎會不信您去信衛韞?!」

聽到這話,姚勇臉色巨變,淳德帝對他的信任,或許才是最不牢靠的。

他背著淳德帝做了這樣多的事情,他們之間哪里來信任可言?淳德帝唯一全心全意相信的,或許就只有那個忠心耿耿的衛忠而已吧。

他抬眼看著顧楚生,咬了咬牙,終於道:「把他給我抓起來!」

顧楚生面色巨變:「姚元帥,您是不想等宋將軍的援兵嗎?」

「援兵?」

姚勇冷笑出聲來:「老子不要這天守關了,還要什么援兵!」

「姚勇!」顧楚生急促叫罵出聲:「天守關乃大楚最後一道防線,你如此作就不怕陛下責怪嗎!」

「哈,他如今本就當我棄城了,我棄與不棄還有什么區別?難道還真要我傻傻在這里給宋世瀾做嫁衣?」

姚勇走到顧楚生面前,拍了拍他的臉道:「小白臉,戰場不是這么好玩的,下輩子投胎,離戰場遠點。」

顧楚生聽到這話,輕笑出聲來:「姚將軍,」他壓低了聲音:「你想殺我不是不可以,可是殺了我,您還想跑出去?」

姚勇抬眼看顧楚生,顧楚生笑了笑:「我來之前同宋將軍說過,天明之前,我會一直站在城樓上,若我不在,就代表姚將軍打算謀逆,宋將軍大可直接帶兵在城外剿滅殘軍。剿滅叛軍比守住天守關要容易的多,但也是個大功啊。」

姚勇沒說話,顧楚生的威脅他聽得明白。

如今要么留著顧楚生,宋世瀾看著顧楚生活著,他就算跑,宋世瀾也不會立刻動手。

然而若顧楚生死了,他便會立刻被宋世瀾圍剿。

姚勇盯著顧楚生,許久後,他連說三聲:「好、好、好。」

「你們這些小兒,」他放開顧楚生,咬牙道:「倒是我小瞧了你們!」

說著,姚勇將顧楚生往旁邊一推,隨後道;「將他給我壓在城樓上,用刀抵著不許動,他人跟我來,准備撤離!」

說話間,一把尖刀抵在了顧楚生身上,顧楚生沒有動,然而姚勇卻是立刻下樓,集合了樓下的兵馬後,立刻開始撤退。

顧楚生站在城樓上,紅衣烈烈,目光看向另一個山頭,抬了抬手。

楚臨陽在山頭上看見顧楚生動手,便明白姚勇是真的棄城了。

他們盯著姚勇的動作,姚勇出城後,城樓上就只剩下秦時月帶著的衛家軍不肯撤退,死死抵抗。姚勇回頭看了天守關一眼,咬了咬牙,終於還是駕馬狂奔而去。

顧楚生看見姚勇離開,舒了口氣,轉頭同秦時月道:「秦將軍,半個時辰能堅持住嗎?」

秦時月看了顧楚生一眼,點了點頭。

然而沒有等半個時辰,皇帝安插在天守關的人,在姚勇棄城的第一瞬間就急忙趕回了宮廷,兩個時辰後,皇帝收到了自己的線報。

「陛下——」

那信使連滾帶爬沖進去:「姚元帥棄城!他棄城了!」

聽到這話,淳德帝和太子猛地抬頭。太子已經休息許久,聽到這話,他豁然起身,指著那信使,目眥欲裂:「你胡說!」

「真的,」那信使哭著道:「陛下,您快走吧,此時天守關上就剩秦時月還在堅守了,天守關一破,華京很快就沒有了。」

秦時月是衛家家奴出身,這一點皇帝知道得清楚。

最後棄城沒跑,還在護住大楚江山的,居然還是衛家人。

淳德帝聽著這線報,內心一片復雜。

他不肯承認自己的錯,可是又不得不去面對自己的錯。

他猜忌的衛韞,哪怕做到這個程度也沒真的舍棄天守關。反而是他最信任的姚勇,棄關而逃。

「怎么辦……」

太子知道來的人是皇帝的心腹,所以姚勇一定是棄城了,太子神色迷茫,轉頭看向皇帝道:「父皇,我們怎么辦?我們逃吧?!」

淳德帝沒說話,他死死盯著太子,太子被淳德帝看的有些腿軟,顫抖著聲道:「父皇?」

「衛韞,」淳德帝沙啞出聲:「我不能讓大楚送在我手里。我可以跑,可是這會是太大的恥辱。」

淳德帝沒有用「朕」,而是用了「我」,這樣一個稱呼,足以證明此刻他對衛韞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