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1 / 2)

山河枕 墨書白 2624 字 2020-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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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楚瑜腦子有些發懵, 她呆呆看著長廊盡頭的衛韞, 他什么都沒說, 就只是靜靜站在那里, 目光無悲無喜, 然而身子卻隱隱發顫。

顧楚生握著她的手, 在她提步前一秒,他猛地意識到了什么,他緊緊握住她, 沙啞出聲:「阿瑜,你別走,你不要離開我。」

楚瑜沒說話, 她低下頭去, 看著顧楚生滿是祈求的臉。

好久後,她才終於回過神來, 艱澀道:「你怎么敢?」

怎么敢說出來?怎么敢告訴她?

難道他以為, 所有的傷害, 一句對不起就可以解決。

所有的痛苦, 跪一下就能煙消雲散。

她顫抖著身子,眼淚幾欲滾落而出, 她想將她的手抽出去, 而他卻固執不放, 他知道她要做什么,然而他不能讓他做。

他輸光了所有底牌, 他嘗試了所有可能,她如果走了,他真的毫無辦法。

於是他只能笨拙去拉她,她痛苦想要抽手,他反復出聲:「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阿瑜,我不會再犯了。我知道你要什么,我知道怎么愛你,我比任何人都能更好的對你,阿瑜……」

「放開。」楚瑜聲音顫抖,她已經極力克制,可那些爆炸開來的情緒,卻仍舊回盪在她的心里。她眼淚撲簌而落,而那個一貫姿態從容的青年,卻仿佛已經放下了所有自尊,他糾纏不放,痛苦出聲:「我不放,我不能放!」

雨聲開始變大,燈火之下,那兩人都狼狽不堪。

衛韞站在不遠處,他靜靜看著他們,他覺得自己站的很近,可兩個人卻怎么看都覺得這么遙遠。他們好像有一個無形的世界,將他隔離開來。

他早已經遣退了下人,清退了周邊所有暗衛眼線,整個庭院里就他們三個人,他一貫被別人誇贊有勇有謀,他面對千軍萬馬從容有余,卻在這一刻覺得,自己仿佛是失了方寸。

他不知道要做什么,於是他除了站著,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他看著那兩人,體會著他們之間那些澎湃的情緒,好久後,他終於才開口:「顧大人,夠了。」

顧楚生愣了愣,他看見衛韞收起傘,走到他們兩人身邊。

衛韞抬起手,輕輕搭落在顧楚生手上。

「顧大人,」他平靜開口:「凡事都有界線,你已經走到了那一步,走不過去,就該放手回頭。」

顧楚生沒說話,他靜靜看著衛韞。

「她是,」顧楚生艱難開口:「她是我顧府大夫人。」

衛韞垂下眼眸,他握著顧楚生的手,他沒用力,卻是道:「煩您放手。」

「她是我同床共枕十二年,進了我顧家祖墳,和我合葬在一起的顧大夫人。」

「煩請放手。」

「衛韞,」顧楚生終於感受到了手腕上傳來的力度,疼得他發顫,可他固執著沒有放手,他盯著衛韞,一字一句:「她是我妻子。」

衛韞捏著他的手微微一松,他睫毛顫了顫,而後他又控制住力道,將顧楚生的手從楚瑜身上一點一點試圖拖下來。

顧楚生瘋狂掙扎起來,衛韞沒動,他拳打腳踢,衛韞沒有還手,他只是將他的手一點一點抽出來。

如同他的感情,一分一分,生拉硬拽,從那個人生命里拖了出去。

顧楚生悸動嚎哭,衛韞平穩自持。顧楚生終於抑制不住,嘶吼出聲。

「你算個什么東西?!衛韞,她是你嫂子,上輩子,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這輩子,她是你大哥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什么身份,在這里管我同她的事?」

衛韞沒說話,他將楚瑜護在身後,看著被他推開的顧楚生,平靜道:「顧大人,回去吧,該做什么,便去做什么。」

顧楚生坐在地上,喘息著看著他們,衛韞看著顧楚生的樣子,眼里帶了憐憫,但卻也不知是憐憫他,還是憐憫自己。

「回去吧,」他沙啞開口:「您是內閣大學士,這天下還有許多事等著您,有許多百姓仰仗您。不要在這里糾纏一個婦人,不成體統。」

聽到這話,顧楚生低低笑了。

「衛韞……我真沒想到,這輩子能從你口里,聽到體統兩個字。」

衛韞雙手攏在袖間,聽著風雨聲,聽著他道:「衛韞,上輩子,我就顧著體統,顧著太多人,她死的那天,我坐在靈堂,還批閱文書。」

「可你知道么,」顧楚生聲音夾雜在雨里,慢慢低下去:「然後你就會發現,你被打磨了少年銳氣,少了那份世人最愛的鮮活風流後,所有人只會離你越來越遠。愛你的人越來越少,路越走越窄。最後你被人供在祭壇上,活得像一座牌位。」

「你以為我為什么輸給你?」顧楚生笑起來,他撐著自己,慢慢站起來,他盯著他,狂笑出聲:「我不是輸給你衛韞,我是輸給了時間,輸給了我自己。我走了太多路了……」他沙啞出聲:「她最愛的干凈我沒有,勇氣我沒有,純粹我沒有。」

「她最愛我的時候……」顧楚生沙啞出聲,他看著楚瑜,眼里帶著茫然:「她最愛我的時候……」

也是他少年時。

他紅衣金冠,意氣風發。他任昆陽縣令,帶百姓避難;他以文臣之身,穿梭於戰場。

她最愛他的時候,是他駕馬而來,光明坦盪;是他扶著糧草而來,哪怕全身傷痕累累,也要抬頭同她說:「你別管我,把糧草護好。」

「衛韞,」他聲音低下去:「你走了這條路,注定護不好她。你只會蹉跎她,不如放手。」

聽到這話,衛韞慢慢笑了。

「顧楚生,」他笑容里全是苦澀:「她從來不是我的,你想要,該問她願不願意,而不是讓我放手。」

「你與我最大的不同,」他看著顧楚生,艱澀道:「那便是,你愛著一個人,你覺得你們是雙方的,所以沒有了自己。我愛一個人,卻從不覺得,她屬於我,或者我屬於她。」

「我是衛韞,是鎮國候,是如今的平王,我有我的責任,有我要走的路。她也一樣。」

楚瑜聽著他的話,慢慢抬起頭來,仰望著身側青年。

風雨吹進來,他面色沉靜泰然,他克制著情緒,與她和顧楚生那失態的模樣截然不同。他從風雨中走來,早已被雨水濕了衣衫,卻未曾影響他半分。他看著顧楚生,聲音平穩從容:「她是楚瑜,是衛家大夫人,是一品誥命,也是軍中北鳳將軍。她的人生遠不止你我,她不屬於誰,她愛誰,不愛誰,我管不了;她要留在衛家,還是要跟你去華京,或者雲游天下,我也管不了。」

「你讓我放手,」衛韞艱難笑了:「又何從談起?」

「你從沒給過她一份感情應該有的樣子,」衛韞靜靜看著顧楚生:「你沒讓她在一份感情里學會張揚自立,沒有讓她感受過感情會是她最好的壁壘,時至今日,你也沒能明白,談好一份感情,得先做好一個人。所以,別糾纏了。」

他彎下腰,拿起旁邊的傘,淡道:「回去吧,先當好顧楚生,再來愛一個人。」

說完,他抬起手,握住楚瑜的手。

他的手很暖,在那溫度涌過來的那一刻,她感覺自己仿佛是淹沒在深水里的人,被人驟然打撈起來。

如果顧楚生的愛是將她拖下去窒息的沼澤,這個人就猶如小船一般,拖著她走向彼岸。

她靜靜跟著他,路過大雨的地方,他撐著傘,將傘傾斜下來,遮住大雨。他們走到屋中,他讓人准備了姜茶,又給她拿了衣服,垂下眼眸道:「先換了吧,別受寒。」

楚瑜低低應聲,他的神態太平和,平和得讓她也隨之安定下去。

她換好了衣服,晚月端了姜湯上來,楚瑜抱著碗,衛韞拿了帕子,就站在她身後,輕輕擦拭著她的頭發。

她慢慢鎮定下來,在溫暖中找回那一份理智,身後人動作輕柔小心,等將她的頭發擦干後,他從她手里拿過喝了的碗,低聲道:「先睡吧,我還有許多事,先回去了。」

「小七,」楚瑜終於開口:「你沒什么想問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