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魏清平(下)(1 / 2)

山河枕 墨書白 4852 字 2020-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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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魏清平說讓他死, 卻是不敢讓他真死的。他因為受傷太重昏死了過去, 她卻得撐著給他治療傷口。他的每一分疼痛都會傳達到她身上, 令這輩子沒吃過什么的她惱怒不堪, 恨不得一針扎死手下這個人。她咬著牙給

他清理了傷口喂了葯, 疼痛總算減輕了些, 她坐在一邊緩著氣, 暗暗勸說自己,現在且先留著他,等把子母蠱的問題解決了, 她便廢了他!秦時月一睡睡了三天,倒是衛韞先醒了過來,這次魏清平學乖了, 不敢輕易讓衛韞靠近, 拿了個枷鎖將衛韞鎖在了床上,坐在一邊和醒過來的衛韞對峙。衛韞看著自己身上

的鎖, 又抬頭看了看魏清平, 終於忍不住道:「姑娘這是何意?」

「這得問你那位兄弟。」

這話讓衛韞呆了呆, 他最後是和秦時月一起逃出來的, 她說的「兄弟」,自然是秦時月了。於是他忙道:「我那位兄弟如何了?」

「他好得很。」魏清平神色中帶了些憤怒, 「我救了你們, 他卻喂了我子母蠱, 你說他能過得不好到哪里去?」

秦時月這一番做派衛韞並不奇怪,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魏清平, 笑了起來:「可是清平郡主?」

「你們一個二個,」魏清平冷笑出聲,「眼睛倒挺好。你是衛韞吧?」

衛韞笑著不言,如果真的是魏清平,熟悉朝廷各種規矩的郡主在看到他懷里的印章時知道他是誰,這並不奇怪。

魏清平見衛韞沉默,她便想起秦時月的做派來,冷哼了一聲,站起來道:「為著大楚,我也會醫好你。但是!別給我再找事兒了。你和你那朋友,再別打什么花花腸子。」

「這是自然。」衛韞認真開口道,「非常時機行事,冒犯了。」

魏清平沒搭理他,起身走了。

衛韞醒後隔了兩日,秦時月也醒了。他醒來時,衛韞正坐在他身邊,他睜眼看到衛韞,忙起身道:「侯爺……」

「先躺著。」

衛韞按住他,低聲道:「別把傷口掙開。」

秦時月應了一聲,躺在床上,卻是道:「您還好吧?」

「我沒事。」衛韞笑了笑,他面色有些發白,魏清平提著葯箱走了出來,冷著聲道,「外傷沒事,不過我可得說清楚,他那毒一般的葯吃不好,死了我可不負責。」

這話讓秦時月臉色白了白,衛韞忙道:「你別擔心,我回去讓沈無雙看看。」

魏清平嗤笑了一聲,沒有搭理他,到了秦時月面前,冷著聲道:「上葯!」

秦時月看了她一眼,見她面色蒼白,就知道是子母蠱的效果。他沉默了片刻後,同魏清平道:「郡主,我給您一個方子,麻煩您找給我一下。」

「拿來。」

對於方子,魏清平是很感興趣的,哪怕看這個人不順眼,卻也不會拒絕。秦時月口述了一個方子,魏清平聽著這些材料,皺起眉頭道:「這些葯是做什么的?」

「蠱蟲是用葯喂養的,」秦時月平靜道,「這葯是讓蠱蟲沉睡,暫時斬斷的法子。」

「那你怎么不把蟲子取出來?!」

秦時月沉默下去,衛韞有些尷尬笑起來:「子母蠱入體之後……至少要五個月才能取出。」聽到這話,魏清平頓時變了臉色,她實在沒忍住,一巴掌抽了過去,秦時月抬手極快,一把抓住了魏清平的手,他皺著眉頭,卻是道:「郡主,打在我臉上,你也會疼的。

魏清平重重喘息,她這輩子沒見過這種人,沒受過這種委屈,她忍著了片刻,終於是坐下來,怒道:「行針!」

【5】魏清平按著秦時月的方子去給他抓了葯,熬成葯汁後按照秦時月的話喝了下去。喝下去不久,她就感覺一切恢復了正常,倒是秦時月的面色又白了幾分。她站起身來,活

動了一下,見自己的確沒了什么障礙,沖到秦時月面前,抬手就是一耳光!

「這一耳光你給我記好了,」她冷著聲道,「本郡主是救人沒錯,但也不是無底線讓人欺辱的!」

「對不起……」秦時月面色慘白,他痛苦閉上眼睛,慢慢道:「非常時機,實屬無奈,還望郡主海涵。」

「我若是不海涵呢?」

「郡主要怎樣,便怎樣。」

「我要你以死謝罪呢?」

秦時月沉默了片刻,魏清平正打算嘲諷出聲,秦時月慢慢開口道:「那,等戰亂平息,衛家安定,時月便回來將命賠給郡主。」

這話讓魏清平愣了愣,過了一會兒後,她悶悶道:「算了,也不是大事。你叫衛時月?」

「秦時月。」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魏清平順口回了話,點了點頭道,「好名字。」

說著,她彎下腰來,低頭道:「我給你看看傷口。」秦時月應了一聲,她剝開他的衣服,頭發垂落在他身上,她的頭發冰涼柔軟,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香味。秦時月愣了愣,他感覺有種異常的情緒鑽進了心里,他一時也分辨不出是什么,就是呆呆看著這個姑娘,在對方抬頭的瞬間,像是被什么猛地驚到一般,朝著身後急急躲去,一頭撞在了床欄上。魏清平被他的動作搞得愣了愣,好半天,

她才反應過來,不由得皺起眉頭:「你不願意讓我看就直說,這樣矯情姿態做什么?」

「不……不是……」

秦時月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釋這樣慌亂的躲閃,他紅著臉,慌忙道:「我……我……我也不知道……」

魏清平看出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她有些無奈,嘆了口氣道:「算了,你的傷口開始結痂了,再過幾日才能沾水,這幾日你就用水擦一擦……」

「我們何時能動身啟程?」秦時月卻是開口問了這一句,魏清平皺了皺眉頭,「你們還是再養一養……」

「怕是來不及。」

秦時月實話實說:「我至少要護著侯爺回去。我們已經在河西耽擱太久了,要趕緊回到白城去。」魏清平雖然漂泊江湖,但也不是完全不管朝廷之事的,她明白秦時月的意思,這次衛韞是偷偷出來,自然不能耽擱太久。沉默片刻後,魏清平道:「這樣吧,我送著你們回

去,你和侯爺躺在馬車里養傷就好。」

「如此,」秦時月一板一眼道,「不勝感激。」

「秦時月,」魏清平挑眉,「你倒是挺不客氣的。」

「今日郡主相救之恩,日後必當相還。」「還?你拿什么還?」魏清平冷笑,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大概是在這人手下吃了太多虧,又不能拿他怎么樣,心里憋著股氣,總想懟他,於是嘲諷道,「區區一個家臣,

能還我什么?」

秦時月沉默下去,似乎開始認真思考。魏清平覺得仿佛是一拳砸在軟棉花上,力道都沒了。

她冷哼了一聲,轉身收拾了葯箱,站起身來,轉身走了出去。

【6】因為趕路,秦時月醒來當天下午,魏清平就帶著兩人回去。兩個男人坐在馬車里療傷,魏清平和丫鬟坐在馬車外駕馬。鳳兒有些憤恨,一路都在低罵:「郡主千金之軀,居

然為他們駕馬,他們這些賊子真是膽大包天……」

魏清平沒告訴鳳兒衛韞的身份,聽著這些話,也沒多說,就任由自己這個小丫鬟磋磨兩人。兩人的外傷慢慢好起來,但秦時月氣色卻一直不見得好,他總是蒼白著臉,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魏清平給他診了幾次脈,都發現並無異相,只是母蠱有些躁動。子母蠱

這事兒是她心上邁不過去的坎,她知道母蠱躁動,也不想法子,就隨它折騰。

到白城前夜,趙月的人再一次追上了他們,衛韞和秦時月毫不戀戰,領著兩個女人一人一匹馬就往前沖去。

魏清平上馬慢了些,就落在了後面,所有殺手都沖她涌了過來,將她團團圍住。

秦時月回頭一看,大喊了一聲:「侯爺先走!」

隨後便提劍狂奔了回去。

衛韞身上帶傷,又懷揣機密文書,咬了咬牙,便領著丫鬟先走了去。

那天下了大雨,魏清平一回頭,就看見青年如同一道驚雷,一把孤冷的劍,破開了人群,朝她直奔而來。

他同那些殺手一路廝殺,拉著她且戰且退。他在殺砍中爆發出一種驚人的生命力,整個人如同一把行走的劍,揮砍於世間。

他把自己當做武器,當做盾牌,每次她差點受傷,就會被他猛地拉入懷中,以血肉之軀,生生為她當下所有傷口。他們一路逃到密林,接著密林地勢,他終於殺光了所有人,而這個時候,他整個人已經仿佛從血水中撈出來一樣。他的血染滿了她的白衣,魏清平靜靜看著他,神色復雜

他喘息著,用劍撐著自己,靠在樹上,凝視著她:「郡主無礙吧?」

「秦時月……」魏清平喃喃出聲,「你到底……怕不怕死?」

聽到這話,秦時月艱難笑開。

「自然是怕的。」

「那你還要為我擋?!」

魏清平驟然提聲,秦時月沉默了下去。魏清平惱怒開口:「說話!」

「卑職只是覺得,此事本不該牽扯殿下,更不該讓殿下受傷。」他終於開口,魏清平正要接著罵,就聽他低著頭,捂著傷口,小聲道,「而且女孩子,留疤就不好看了。」

魏清平愣了愣,那一瞬間,她感覺有什么流淌在心里,暖洋洋的,讓人忍不住軟了心腸。

【7】

那天是魏清平把他背回白城的。

秦時月受傷太嚴重,後面都有些意識不清,於是魏清平背著他,艱難走了許久,終於見到了來找他們的衛家軍。

而這時候,也差不多靠近白城了。

魏清平感覺自己這輩子的狼狽都給了秦時月,她到了白城後,鳳兒一面給她洗澡,一面哭:「郡主遇到他們就沒有過好事兒,咱們趕緊走吧。」

魏清平沒有說話,鳳兒接著哭:「郡主,咱們……」

「別說話。」魏清平出聲,「讓我安靜一下。」

鳳兒的哭聲卡在了脖子里,憋了回去。屋子里只聽嘩嘩水聲,魏清平也不知道為什么,滿腦子都是秦時月將她抱在懷里,為她擋刀的場景,又不自覺轉到了喂下子母蠱的那個吻,想來想去,她竟然忍不住,慢

慢紅了臉。洗完澡後,魏清平重新裝扮好,才去了秦時月的房間。沈無雙正在給秦時月看診,他雖然一身的傷口,但都是外傷,並沒有什么大礙,沈無雙見魏清平進來了,笑了笑,

叫了聲:「少閣主。」之後,便趕緊溜了出去。

房間里就剩下魏清平和秦時月,兩人本都不是會說話的,於是房間里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安靜。好久後,還是秦時月開口道:「郡主過來有何貴干?」

「哦,」魏清平垂下眼眸,「就來看看你。萬一你死了,我就遭殃了。」

聽到這話,秦時月眼中露出愧疚,忙道:「郡主放心,五月一過,我立刻為郡主取出子蠱。」

「嗯……」

魏清平點了點頭,自然而然抬手握住了秦時月的脈搏,過了一會兒後,點了點頭道:「不錯。」

「得郡主照顧。」秦時月笑起來,魏清平應了一聲,秦時月直覺魏清平有什么不一樣,但又說不出來。兩人安安靜靜就這么坐了一會兒後,魏清平起身道:「那我走了?」

秦時月點點頭:「郡主慢走。」

魏清平猶豫了片刻,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等什么,終於還是起身走了。等屋中空留香風,秦時月竟然莫名覺得,有那么幾分失落。

【8】魏清平在白城閑得無聊,每日除了義診,便以關心母蠱的名義,回來看看秦時月。他們兩人在一起,常事魏清平翻著書,秦時月便發著呆。然後魏清平只要叫一聲「秦時月

」,他就能在第一時間應下來。過了大半月,秦時月的身體終於好了許多,這時衛韞本被魏清平用葯壓著的毒復發,魏清平和沈無雙聯手問診,終於確定下來,如果要徹底拔毒,必須要去取天山雪蓮回

來入葯。只是天山艱險難爬,雪蓮也不知道哪里能尋,加上去之不易,又要快去快回,一時竟也找不到要去的人。

這消息傳到了秦時月耳里,他沉默了片刻,便去沐浴更衣,隨後找了軍師陶泉,帶了一組人要去天山。

衛韞聽到這話,撐著自己勉強起身,喘息著道:「胡鬧,母蠱在他體內,他能去做什么?!」「母蠱怎么了?」魏清平微微發愣,她對蠱的確不太了解,沈無雙嘆了口氣,有些無奈道:「郡主,他用葯封了子蠱和母蠱共鳴的聯系,母蠱焦躁,便一直在他身體里作妖。

所以他此時此刻,一直承受著母蠱所帶來的疼痛,他這樣的情況去天山,實在是太危險了。」

說著,沈無雙有些無奈道:「也不知道這子蠱是給了誰……」

話沒說完,就看見魏清平急急回了後院。

秦時月正在收拾東西,魏清平一進來,就看見正彎著腰的秦時月。這是他們打從見面來他第一次好好收拾了自己的行頭,他長得俊俏,眉目似冰雕玉琢,線條干凈利落,帶著拒人千里之外的冷。他雖然沒有衛韞那種驚人的俊美,卻十分

耐看。

他聽見她進門的聲音,便直起身來,他靜靜看著她,抿了抿唇,卻是道:「郡主,我要去天山了。」

「我知道。」魏清平咬牙開口,秦時月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道:「您不用擔心,子母蠱這事兒,其實我已經封了子蠱和母蠱的聯系,就算我死了……」

「閉嘴!」

魏清平怒罵出聲,她捏著拳頭,憋了半天,終於道:「你一定要去天山?」

「沒有人比我合適。」

「好,」魏清平點頭,「我陪你去。」

「您不用……」

「我樂意!」魏清平皺起眉頭,「本郡主要做什么輪得到你羅嗦?我要去天山,你陪著就好!」

秦時月微微一愣,片刻後,他終於道:「您放心,」他說,「我不會讓您有事。」

魏清平冷哼了一聲,說著,她走到他面前,抬手按在他胸口,聲音溫和下來:「疼不疼?」

秦時月有些不明白,魏清平抬眼看他:「我聽說,母蠱會讓你覺得很疼。」

聽得這話,秦時月也不知道為什么,有些笨拙笑開。

這樣的關心讓他覺得很高興,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道:「不疼的。」

他溫和出聲:「這點疼,我受得。」

魏清平啞然,她呆呆看著面前的人,她想問,如果這都讓你覺得不疼,那你以前,該過得有多疼啊?

【9】

找葯是一件很著急的事,當天晚上,兩人輕騎出行,日月兼程奔赴天山。

一路上都是秦時月在照顧她,雖然是趕路,但他一直很細心。連喝的水,都小心翼翼給她暖著。

一開始他們還會搭帳篷睡覺,一般都是他守夜。慢慢到後來,她就靠著他就睡了。

她喜歡問他小時候的事,他就給他說。

比如他家里原本住在白城,北狄入侵時,家破人亡,只留了他一個孩子,被衛家收留,當了家臣。

比如他從十二歲隨軍,一路走到今天。

他的語調都很平淡,魏清平靠在他肩頭,卻從這最平淡的話語里,聽出了波瀾壯闊。

他從來不敢拒絕她的要求,幾乎是她讓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她走路累了,他就背著她,他們上天山,他幾乎背了她一半的路。

她喜歡靠在他背上的感覺,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感,忠誠又可靠。

不過她每次都計算著他的體力,總在恰到好處的時間下來,替他背著東西接著走。天山很大,他們在雪山上呆了將近七天,夜里太冷,他們不得已擠在一起。他總是很僵,完全不敢碰她,她一開始也很緊張,然而過了兩天後,有一天晚上他睡熟了,她

看著他的唇,鬼使神差的,她突然抬頭親了親。

秦時月整個人徹底僵了,他那樣敏銳的人,哪怕是睡夢中,也不會被冒犯了都不知道。可他不敢動,魏清平知道他醒著,便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郡主……」

秦時月掙扎著皺起眉頭:「這……這……」

「別說話。」魏清平摟著他,親吻著他的唇,緊張又霸道開口,「你不親我,我會生氣。」

秦時月不說話,他明顯在掙扎,然而魏清平挑逗著他每一根神經,最後他閉上眼睛,翻過身,便將她壓在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