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輕塵站在窗前,穿了一身極為素凈的袍子,素淡的玄色壓著緋色,衣服下擺銀線綉著酣暢淋漓的一段梅花。
他聽到聲音,倏然轉過頭,隨著他的走動,衣角輕擺,仿佛深夜的水面泛起映著月光的浪。
「拿過來。」
炎武趕緊小跑著走到桌前,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裹,把里面的裙子鋪展開。
待看清衣服的樣子後,也不禁驚訝出聲。
「真的是花詞裙!」
當年花詞裙第一次出現,風靡涼京的時候,他也算是見證人之一了。
炎武清楚地記得,這是主子和王妃一起創造出來的新式裙子。
可自從王妃離世後,花詞裙也伴著她的香魂消失了。
就算有心人想要仿造,做出來的花詞裙也很難入目,一樣就能看出是仿品,還是很低劣的那種。
自然是做不出仿品的,因為真品上面的題詞可是主子的墨寶!
當年主子跟瘋了一樣,整日里揮毫灑墨,沉迷書法,不可自拔。
寫了一遍又一遍,差不多十多張里面,才能選出一張滿意的。
炎武跟了他那么些年,還從未見他如此認真過。
剛開始也不知主子在發什么瘋,直到那一日,看到自家主子像個小媳婦一般,拿著精挑細選的十幾張宣紙,小心翼翼地交給一個姑娘。
那是炎武從未見過的表情,第一次深切地體會到,原來主子也會笑啊。
主子像個情竇初開的小伙子,要么溜出去一整天不見人影。
要么待在府里,盯著牆上的一幅畫傻笑。
說真的,他的樣子,跟畫里的瞪眼傻鳥真的很像。
很多次,炎武都想斗膽問一句,主子,那是請人畫的自畫像嗎?
可是他的危機感比較強,知道一開口,小命可能會交代給地府,一直忍著。
時隔多年,炎武重見花詞裙,滿腦子都是往事,歷歷在目。
只不過,那時風流恣意,開懷大笑的主子不見了。
炎武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君輕塵,眼底是淡淡的悲傷。
若是可以,他寧願拿自己的命去換王妃的,這樣,主子就不會這樣痛苦地活著了。
讓人看著都心疼,還不如死了。
有時候,活著,更折磨。
他在折磨自己,也是在折磨那些心懷不軌的人。
君輕塵看都沒看他一眼,視線完全被花詞裙吸引了,表情說不出的復雜。
緋色的衣袖壓在裙子上,指尖在上面流連,最後頓在裙子的題詞上。
一朵盛放的芍葯花,旁邊壓著兩句詩。
媚欺桃李色,香奪綺羅風。
君輕塵的手頓住,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
「這上面的詞……」
炎武心里嘆息一聲,幸好提前打聽過,只知道主子會問。
「這是獨孤小姐的三哥題的詞,他在岐陽城還挺受歡迎的,是許多世家小姐……」
誇贊的話還未說完,周身忽而有寒氣涌動,聲音戛然而止。
炎武咽了咽口水,急忙擺手,「我什么都沒說……」
君輕塵掃他一眼,「你出去吧。」
炎武:……
我他娘的為什么要多嘴!獨孤墨瑜受歡迎關我屁事!
炎武訕訕一笑,小心地退了出去。
君輕塵站在桌前,許久未曾動過,指尖落在那盛開的芍葯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