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清河縣最近修了路,水泥地遍布,哪些泥漿路道被封存覆滿了石灰色硬面,如今平坦又開闊。
連著清河小學也被重新翻修了一遍。
王婆坐在那顆站了幾百年的榕樹下面搖著蒲扇,小木桌上擱著半牙西瓜。
黑色的籽點在紅色的果肉上顯得格外顯眼,宴歸白嫩嫩的小手捧不起西瓜,顫顫巍巍的挪動著,
把頭低下埋在紅色里,張著嘴一口咬下去。
抬起頭,嘴角掛上汁水,整個人笑得特別開心,眼睛都眯起來。
那是宴歸最像媽媽的細節。
宴宴坐在她旁邊放空,視線在宴歸身上逗留著。
「這上面什么時候這么有錢了?」
王婆有些奇怪。
「這幾年都批不下來的事,兩個月就落到實處啦,你看看現在這一眼望去的水泥路,嘖嘖嘖。」
坐旁邊的老人,蠕動著嘴巴,嚼著宴宴做的牛軋糖,有些含糊的說著。
「好像聽說是有人特別痛快,給了筆現錢,縣里才動工的。」
「可不嘛?沒有縣城,萬萬不能啊。你放眼看過,那個縣城像我們這樣的,都這個節點了還跟個鄉下似的,每年不是泄洪就是狂風,沒一年風調雨順的。」
……
宴宴聽他們聊天也不插嘴,偶爾給宴歸擦去淌出的汁水,由著小姑娘折騰。
唯一底線就是衣服不能臟。
宴宴見她聽了自己的話,身子像個圓規一樣往里縮,就支起個腦袋去叼西瓜吃。
然後偏過頭一臉得意的吵著讓宴宴看。
可愛得不行,宴宴刮了刮她的鼻尖,輕輕地。
整個人都溫柔嫻靜不已。
她成熟了很多,現在很少會反問什么,日子過得平平淡淡。
宴歸在清河小學上幼兒園。
蛋糕店生意不錯,宴宴溫柔又低聲細語的,小孩都對她有好感。
所有人都說宴歸有個好看又溫柔的媽媽,連著對她也特別照應,小孩被擁護得得意忘形,整天都一副我是老大的模樣。
沒少被宴宴批評,才收斂不少。
小孩子不知事,調皮頑劣也讓她頭痛。
每天的生活都被小東西占滿了,宴宴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和經歷去想些什么,反倒整個人舒活很多。
這天宴宴去接女兒,蛋糕店王婆幫忙看店,幾個老人窩在她的蛋糕屋里,圍著個二手電視看著黃梅戲,跟著咿咿呀呀喊。
宴宴討她們喜歡,偶爾她們幫忙照料一下。
往天宴歸都是王婆幫忙接回家,前些天宴宴聽她說有個很奇怪的男人抱著宴歸出了校門。
那天她追問,也沒問出個什么名堂。
女兒含含糊糊地說不出些什么。
於是這些天宴宴便開始來回接送宴歸,守著抱著生怕出了點差錯。
縣里人雖然不多,但也魚龍混雜,宴宴心慌意亂的,一聽到什么人販子的消息就神經衰弱。
到了校門口,全是站在外圍翹首以盼的家長們。一個個伸著腦袋往里探。
鐵門打開背著小書包的孩子們一個個搖頭晃腦的出了門,宴宴一眼就看見女兒。
她腦袋在人群里冒了尖,高過身邊的人,被一個黑衣男子抱在懷里。
宴宴目光可及的地方,見著的那張臉還是老樣子。
唯一徒生的就是麻木和沉默,好像整個人被包在蛹里。
只是眼神柔軟了很多。
宴宴見那人從見到她開始便僵硬起來,一席黑衣,高大的身影也跟著頓在原地。
宴歸從他的懷里掙脫開,開心的奔向自己。
嘴里還喊著媽媽。
宴宴站在路的這頭,一瞬間不知道怎么辦。
指尖扭曲的攪動著。那種心煩意亂的情緒在胸口悶悶地擴散。
什么都忘了。
宴宴忘記了眼前的馬路,忘記了偶爾會穿行的車輛,以至於見到橫過的摩托時只來得及喊出女兒的名字然後什么也做不了。
殷離快她一步。
所有的動作都快她一步。
她看見他把宴歸抱在懷里,整個人被車輛撞飛起來。
她眼睜睜地見到那個高大的身影好像瞬間沒了人氣般,躺在擱滿石子的地面一動不動,只有蜷縮著的指尖透著點生機。
宴歸扒開他環著自己的臂膀,從肉盾里爬了出來。
膝蓋在地面磕出一道顯目的血痕,傷口有些可怖。
所有人都圍著他們,宴宴整個人都在顫抖,指尖發麻。
她全身無力,艱難的走到他們面前。
宴歸伸出手朝著她要抱,整個人都不知所措。
宴宴還沒來得及回應。
她就想起什么似的,不要宴宴抱了。
轉過身趴在殷離身上,一個勁的喊著叔叔。
宴宴把目光放在殷離身上,那個本該強硬冷漠的人,此刻被血色覆蓋。
底下是黏膩的紅,像極了碾碎的玫瑰汁。
鋪在地面,虛晃著半閉不睜的眼睛里滾著水珠。
宴宴直覺性的蹲在他跟前,拿出手機到了醫院的電話。
殷離恍惚間看見那個擋住視線范圍的身影,世界是一瞬間黯淡的,又是一瞬間亮堂起來。
他伸出手想要碰她,又皺了皺眉,顫巍巍的要把手伸回來。
沒來得及,就被冷沁的溫度握住了。
殷離先是反應不及,又想到了什么把手抽回去。
被身前的人強硬的拽著,懷里的女兒拍著他的胸膛,一個勁的呼著氣。
「叔叔,你不要睡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