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五章 舅甥相見(2 / 2)

貞觀大閑人 賊眉鼠眼 2634 字 2020-09-14

遺憾的是,唯獨李治沒來,程處默告訴李素,為了幫他求情,請求父皇見他一面,李治那夜在甘露殿外跪了一個時辰,時值冬夜,寒風凜冽,李治後來回去便高燒不退,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直到今日也沒見好,宮里的太醫們都急得不行了。

李素聞言沉默許久,深深被這小屁孩感動了。

以前總覺得李治只是個小孩子,性格里有優點也有缺點,缺點和優點同樣突出,比如懦弱,優柔寡斷等等,李素雖待他不錯,可心里對他還是很不滿意的,總覺得他缺少了一種氣勢,平日畏畏縮縮的樣子在李世民面前晃來晃去刷存在感,李世民那種極為要強自負的人,往死里抽他還來不及,怎會考慮選這個懦弱膽小的孩子當儲君?這也是李素站隊之後最覺得煩惱的。

可是知道李治為了幫他求情而在寒風中跪了一個時辰,把自己凍病了之後,李素才赫然察覺,原來這個印象里的小屁孩,其實早已漸漸長大,他已有了自己的主意,有了屬於男人的擔當,更有一腔為朋友兩肋插刀的熱血。

經過這次李治的義伸援手,李素知道,自己這一生已牢牢和他綁在一起,說「榮辱與共」都算輕了,可以說是「生死與共」了。

第五天,牢里來了客人探望李素。

這位客人算是稀客,英國公李績。

李績來得很低調,獨自微服而來,走進陰暗的監牢過道里不住地皺眉,大將軍攻城掠寨征戰一生,卻從未進過牢房,表情很不適應。

前頭領路的獄卒戰戰兢兢,如同帶鬼子進村的翻譯官似的,哈著腰弓著背一臉殷切討好的笑。

走到李素的牢前,李績一聲不吭,只淡淡地揮了揮手,獄卒如蒙大赦,嗖地消失。

李素正躺在軟軟的新褥子上看書,已進入超然物外,即將睡著的狀態,忽聽牢門外的動靜,李素不由睜開眼,目光如冷鏢般,很不爽地射過去,打算看看是何方混帳作死,敢擾自己清夢,然後一眼便看到牢門外靜立的李績。

李素吃了一驚,急忙起身,朝李績行禮。

「李伯伯,您怎么到這種地方來了?這里太晦氣,您來不合適,而且也沒有長輩屈尊見晚輩的道理,實在折煞小子了。」

李績沒出聲,兩眼卻直勾勾地盯著李素的臉,從頭發到眉毛,從鼻子到嘴唇,李素臉上任何一絲小細節都被他仔仔細細看了個通透。

李素被李績的目光盯得有些發毛,只覺背後寒毛炸起,李績的目光太可怕,而且里面的含義很豐富,似懊悔,似懷念,又似感慨傷懷,種種情緒表露在臉上,令臉部肌肉扭曲變形,顯得十分可怕。

李素嚇壞了,第一反應想跑,剛轉身,馬上便放棄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他忘了自己在牢里,理論上,他跑不出半丈遠。

「呃,李伯伯,您……沒事吧?」李素強笑道。

李績仍定定盯著他的臉看,良久,喃喃道:「像,果真太像了!當年第一眼見你便覺得眼熟,原來並非錯覺……」

喃喃自語的聲音太小,李素沒聽清,卻見李績眼眶忽然一紅,緊接著落下淚來。

李素被他的眼淚嚇得魂飛魄散,差點癱軟在地。

「李伯伯,難道……陛下要殺我?」李素顫聲問道。

不能怪李素小人之心度君王之腹,雖說前幾日在甘露殿內與李世民相談甚歡,自己還給他引進了新稻種,勉強算是立了功,自己曾經干過的破壞和親的事應該過去了。

可是世上誰能真正猜得透帝王的心思呢?李素實在太清楚帝王的毛病了,這一刻跟你說說笑笑艷陽高照,下一刻說不定便突然翻臉,一刀把你砍了,這就是所謂的「天威難測」,通俗點說,其實就是神經病。

見平日與自己甚為親密的長輩莫名其妙來牢里看他,喃喃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最後還莫名其妙流下淚來,整個過程十分詭異,換了誰恐怕都會忍不住朝這方面想,饒是李素內心再強大,這時也被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李素驚恐的反應終於令李績回過神,然後一愣:「陛下為何殺你?」

李素:「……您為何哭?」

「老夫想起了一些往事,不勝唏噓……」

李素:「…………」

要不是有牢門攔著,李素真會抄起牢房里的矮桌朝這老家伙腦袋上砸去了。

你沒事跑到我牢門前一邊哭一邊唏噓,你是不是有病?

李績吸了吸鼻子,拭去了眼淚,情緒也平復了,又盯著李素看了半晌,搖搖頭,繼續喃喃道:「模樣確實像極了她,但是這性子……她一生潔身自愛,倔強好強,你爹勤懇憨厚,老實巴交,兩人生出的孩子不管怎么說,也不該是這等混帳性子啊。」

李素眨眼,還是沒聽清李績在說什么。

今日李績自打進牢房後便一直神神叨叨,李素覺得他很可能有病,精神方面的,後世有種病叫「戰後心理創傷」,李績一生領軍作戰,死在他謀略之下的敵軍何止萬千?弄死了那么多敵人,而且死相不一,姿勢各異,李績多半有了心理陰影,於是犯病了,昏昏噩噩跑到大理寺來嚇唬他……

李素的思緒無限發散延伸,已然在以最壞的惡意來揣度李績今日的異常表現了。

李績卻渾然不覺,盯著李素瞧了半晌後,終於恢復了神志,捋須望著他,竟絕口不提彼此真正的親緣關系,而是淡淡地道:「現在長安城鬧騰得厲害,皆因你壞了吐蕃和親之事而起,江夏王爺也關在牢里,此事鬧得可不小,陛下說解鈴還需系鈴人,如何解決此事,你可有了主意?」

李素搖搖頭:「小侄想了幾天,尚無良策。」

李績嗯了一聲,道:「倒也難為你了,不過你自己闖下的禍,確實該由自己擔待,男兒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沒有這點擔待,不配做李家的人。」

李素滿頭霧水地看著他,心下愈發奇怪。

話是沒錯,而且三觀奇正,正得李素都不想跟他來往了,只是李績說這番話的語氣卻怪怪的,就好像……訓親兒子一般?

「自是由小侄一肩擔之,不然我還能靠誰?」李素苦笑回道。

李績若有深意地笑笑,道:「以前苦了你,日後必有否極泰來的一天,李素,在這長安城里,你並不孤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