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二章 老將相斗(1 / 2)

貞觀大閑人 賊眉鼠眼 2723 字 2020-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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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事情已過,但侯君集終究還是朝堂禁忌的話題。

大唐的風氣雖然開放,卻也不可能成天將一個曾經造過反的人掛在嘴邊上,李世民可以提起侯君集,但別人不行,包括李素。

做官的第一要訣是要會做人,說得通俗點就是情商要高,時刻清楚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尤其是在皇帝面前,更要綳緊腦子里的弦,「禍從口出」這種事發生率最高的便是在皇帝面前。

所以李世民提到侯君集後,李素垂頭不發一語,仿佛泥塑木雕一般,渾然物外雙目無神,一臉神思無歸,當真縹緲得很。

李世民說了半天,卻見李素毫無反應,不由有些慍怒,於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子正,何故不語?」

李素垂頭道:「陛下,侯大將軍能否入凌煙閣,恕臣無法進言,此為陛下聖心決斷之事。」

李世民似笑非笑道:「你與侯君集交情匪淺,縱然嘴上不敢說,心里還是很希望他入凌煙閣的,對否?」

李素笑了:「是,陛下。臣畢竟與侯大將軍有交情,所以難免有私心,這也是人之常情,侯大將軍若能入凌煙閣自然最好,臣私心所願也,若不能入,也是正常,畢竟侯大將軍曾經參與過謀反……」

李世民笑道:「你盡管直言,朕許諾你,今日不論你說什么,朕皆不加罪。說說看,侯君集入凌煙閣或是不入,兩者利弊如何?」

李素總感覺這話是在給自己挖坑,仔細端詳了一下李世民的臉色,以他的微末功力當然看不出任何端倪,想了想,道:「陛下若准許侯君集入凌煙閣,傳出去自然對陛下的名聲有好處,天下人皆會說陛下胸襟廣闊,氣度博大,當年造過反的臣子不僅沒有被殺頭,陛下反而不計前嫌讓他入了功臣畫像,此事傳遍天下,陛下『仁義』二字是決計跑不掉了,更何況,侯君集有帥才,統兵馭將,可拜上將軍,一人可抵十萬雄師,他所需要的,卻只不過是陛下的一紙恩澤,陛下何樂而不為?」

李世民笑得意味深長:「如此說來,子正還是希望侯君集能入凌煙閣?」

李素搖頭,道:「陛下,臣還沒說完,剛才那番話說的是『利』,臣還沒有說『弊』。侯君集若入凌煙閣,陛下當然會給天下人留下『仁義』的好名聲,可是難免也會讓人輕慢了大唐的律法,一個造了反的人都能輕易被寬恕,還能入凌煙閣功臣畫像,那么天下人難免會猜疑,造反的成本如此低廉,付出的代價如此輕微,為何不能起而效之?反正有例在先要不了命,長此以往,對社稷實非好事,此為弊也。」

李世民露出驚訝的表情,道:「難得聽到子正說話竟如此不偏不倚,朕以為你會不顧一切替侯君集說項……」

李素笑道:「社稷為重,私交為輕,臣當初救侯君集的原因,是不想看到大唐因內耗而痛失良將,今日臣所言者,也是為了大唐社稷,盡臣子的本分,將利弊剖析於陛下階前,如何決斷自有陛下聖心獨裁。」

這句話委實說到了李世民的心坎里,如今朝堂的大局面雖說看起來君聖臣賢,可是立國數十年來,朝堂里終歸出現了一些不太好的苗頭,比如不分黑白一味逢迎上意,比如貪污受賄等等,李素站在李世民的立場上說出這番話,無疑令李世民感到分外欣慰。

「子正果然長大了,相比當年那個經常闖禍,棱角分明的李子正,如今的子正確令朕尤喜之,甚善。」李世民欣然笑道。

「臣只是盡本分而已。」

李世民忽然嘆道:「『本分』二字,如今朝堂上的人能記得的可不多了,立國不到三十年,朕已察覺朝中漸生暮氣,長此以往,焉知國祚可比前隋乎?有些事情,朕這一代恐已無暇解決,只能寄希望於下一代帝王了。」

李素垂頭沒答話,這話不好接,說淺了完全是廢話,說深了直指朝堂時弊,無意中又會樹敵。

李世民原也沒指望李素搭話,二人沉默片刻,李世民的神情忽然有些意興闌珊,懶懶地揮了揮手,道:「時辰不早,城門已關了,朕予你一面牙牌,令羽林禁衛送你出城吧。」

「是,臣告退。」

李世民頓了頓,又道:「侯君集究竟入不入凌煙閣,朕再思量幾日,立功臣畫像是你提出來的,有什么合適的人選不妨擬個奏疏呈上來,朕再參詳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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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凌煙閣功臣畫像一事無可避免地在長安城的權貴圈子里傳開了。

一石驚起千層浪,長安城的權貴們頓時炸了鍋。

功臣畫像可非比一般,這是世代都將傳延下去的榮耀,拋開功勛們個人的名聲爵位不提,說得更實際一點,開國功臣的功績影響著家族的興衰,只要大唐沒有被滅國,這些開國功勛們的後代便注定一代一代享受榮華富貴,而功臣畫像,則是一道保護後代不被除爵削官的護身符,先輩畫像供於凌煙閣上,未來的大唐皇帝怎會對功勛的後代寡恩?哪怕是犯了造反的大逆之罪,僅憑這張畫像也能免去死罪。

這道護身符對如今長安城里的權貴來說,實在太重要了。

作為凌煙閣功臣畫像的提議者,李素也跟著蹭了一下話題熱度,這幾日家里的客人莫名多了起來,而且客人們很有禮貌,沒一個空手登門的,打著慶祝李家正室夫人有身孕的幌子,將一車車的禮品送進李家的庫房,李家莫名其妙發了一筆橫財。

又過了兩天,程處默來了。

相比這幾日彬彬有禮而且很多禮的客人們,程處默可謂客人中的一股清流,非但空手上門,而且進門就大聲吆喝上酒上菜,酒必須是烈酒,菜必須是李家廚娘的拿手菜,大爺般橫刀立馬坐在李家的前堂內,吆五喝六非常欠抽,要不是害怕程咬金那老流氓拎斧子上門跟他聊人生,李素早下令讓部曲們把程處默扔出去美化環境了。

盤腿坐在前堂內,抬頭看了看天空的烈陽,李素眯了眯眼,笑道:「大清早的跑來我家喝酒,你可真會趕時候。」

程處默吃得滿頭大汗,幾乎不用筷子,端起盤碟朝毛茸茸的大嘴里一劃拉,一盤菜便入了肚,然後再單手拎起酒壇,狠狠灌一大口酒,齜牙咧嘴半晌,長長呼出一口氣,舒坦的直哼哼。

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程處默一邊埋頭大吃,一邊道:「准備一下,我再吃幾口便罷手,咱們去長安城。」

「去長安城作甚?」

程處默抬頭朝他咧嘴一笑:「俺爹請你府上一敘,天大的面子,叫我親自來請。」

李素嚇了一跳:「程伯伯他……有事找我?」

程處默翻了個白眼:「廢話,大老遠的把你請去長安城,難不成我爹邀你進城曬太陽么?」

李素眨眨眼,程咬金主動相請,可以肯定絕不是什么喜聞樂見的事,自打認識程咬金那天起,李素便發覺無論講道理還是哄騙敲詐勒索等等各方面,自己都不是程咬金的對手,所以一旦程咬金放出召喚術,李素首先要給自己做好被搶劫的心理准備。

「帶禮品嗎?」李素萌萌地眨著大眼注視程處默。

「啥?」程處默一臉懵然。

「中秋剛給你府上出了一回血……不,送了一回禮,程伯伯不會又要禮品吧?說實話,我家最近很窮……」李素弱弱的哭窮。

程處默大手一揮,豪爽地道:「不用,來之前我爹說了,咱兩家交好,繁文縟節盡可免了……」

李素剛松了口氣,誰知程處默又道:「……不過我爹又說了,登門不帶禮品是他客氣,做晚輩的不能順桿子往上爬,還是要稍微意思一下的,你家綠菜長得好,挑幾樣順眼的拉兩車,還有前幾日中秋時你給我家送的胡餅,我爹說味道還行,拉半車給他消個暑,嗯,還有你家的廚娘,開個價,程家買下了,讓她到我家做菜去,以後我爹嘴饞時就不必大老遠出城橫掃你家了……」

李素越聽臉越綠,最後瞪起眼睛怒視程處默,目光很決絕,大有當面死給他看的架勢。

程處默也覺得有點心虛,老臉一紅,訥訥道:「不是我的主意,是我爹吩咐的,子正賢弟若覺得不合適,廚娘就暫時不必送去了,不過綠菜和胡餅是一定要的,否則我爹說會打斷我……們的狗腿。」

老流氓活到這把歲數,臉皮什么的恐怕早已如臭皮囊一般毫不在乎了,打劫晚輩堂堂正正大義凜然,缺德至斯居然還能活到壽終正寢,實在是對「惡有惡報」這句話最有力的打臉。

「程伯伯既有所命,我便從了吧……」李素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斜睨了程處默一眼,道:「還有,那玩意不叫『胡餅』,它叫『月餅』,中秋賞月時吃它算是應個景兒……」

程處默大手一揮:「好吃的東西怎能只在中秋吃?這不合適,不挑了,就叫胡餅,什么時候想吃就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