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一驚,接著大笑出聲。
「好,總算聽到好消息了!」
精神振奮的李素朝部曲伸手:「聖旨可有纂抄下來?」
部曲恭敬地將一張紙條遞上,道:「剛才傳信的是舅老爺府上的人,聖旨也抄好了,交代給公爺過目。」
李素接過紙條,低聲念了起來:「……昔者哲王受圖,上聖垂范,建儲貳以奉宗廟,總監撫以寧邦國。……朕謂此子,實允眾望。可以則天作貳,可以守器承祧,永固百世,以貞萬國。宜立治為皇太子,可令所司,備禮冊命。」
念完後,李素將聖旨又從頭看了一遍,看得很仔細,甚至里面的每個字都反復咀嚼了一番,這才收起紙條,笑道:「好了,大事成矣!晉王果然被冊為太子,天大的喜事,今日府中備宴,好好慶祝一番。」
王家兄弟也高興壞了,王直笑道:「你應該准備些厚禮,馬上去晉王府恭賀一下,這事可不能晚。」
李素搖頭道:「想必晉王府門前此刻已是車馬賓客如雲,晉王……不對,太子殿下忙得不可開交,我就不過去添亂了,等這一撥恭賀的熱潮過去再說。」
轉身看向部曲,李素道:「你去府里告訴夫人,讓她准備一份厚禮,派人送去晉王府,順便轉告太子殿下,就說我過幾日再去拜訪他。」
部曲應命而去。
李素伸了個懶腰,對王家兄弟二人笑道:「今天是個好天氣,又聽到了好消息,一起去我府上喝幾杯吧,算是遙賀晉王被冊為太子了。」
王樁笑道:「也要恭喜你了,將來晉王登基即位,你的官爵將會更高,說不定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了,李家騰達指日可待。」
李素搖頭:「對我來說,官爵並不重要,反而要提醒自己,以後更須小心謹慎做人做事,顯赫高門看似風光無限,實則危機四伏,尤其是我這樣的新興權貴,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所以更要時時刻刻算計與自省,這樣的日子,我可能要過一輩子。」
…………
…………
三日後,李素終於進了長安城。
進城後,李素下馬,部曲們牽馬緩緩步行,走到朱雀大街時,李素忽然頓住了腳步。
方老五湊上前道:「公爺,有吩咐嗎?」
李素想了想,道:「魏王殿下是住在長興坊吧?」
「是。」
李素站在原地沉思片刻,道:「先不去太子殿下的府邸,轉道魏王府吧,我想拜會他。」
方老五愣了半晌,也不敢多問,於是眾人轉道朝魏王府走去。
魏王府仍舊是原來的樣子,門楣上高高掛著的「剌造魏王府」四個字金光閃閃,兩排值守的禁衛昂首挺胸站在門前,不減分毫威勢。
然而,王府從里到外卻透著一股頹敗的氣息,昔日賓客如雲的王府,如今卻是門庭冷落,車馬絕跡。
李素嘆了口氣。
這就是世態炎涼吧,當初的魏王何等的風光,勢力鼎盛之時,朝堂里投靠魏王的朝臣近半,而魏王的車馬扈從儀仗,其規格也與太子平齊。
一朝起高樓,一朝樓塌了。
李素站在王府門前發了一陣呆,然後整了整衣冠,上前朝一名值守的禁衛道:「煩請進府通傳,就說涇陽縣公李素前來拜訪魏王殿下。」
禁衛一愣,顯然連他也沒想到,在這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的時候,這位李縣公居然會來拜訪注定已失勢敗北的魏王。
愣了片刻後,禁衛還是朝李素行了一禮,然後轉身匆匆入府。
沒過多久,一位半百老頭迎出來,正是王府管家,躬身陪著笑請李素入內,說魏王正在前殿相候。
李素施施然入府,神情淡然,步履悠閑,就這樣慢悠悠走進了王府前殿。
前殿內,魏王李泰**著上身趴在矮桌上,袒露出一身白花花油膩膩的肥肉,一手倒拎著酒壺,似醉似夢,神情迷醉地發出哈哈的笑聲。
殿內還有歌舞伎,正隨著樂工的絲竹聲翩翩起舞,已有八九分醉意的李泰時而也隨著樂聲抽抽兩下。地上還躺著幾個衣裳凌亂,明顯喝醉了的女子,神情似瘋似癲的低吟著什么。
李素站在門檻內,皺眉看著眼前這淫靡的一幕,心中生出反感。
很顯然,這位奪嫡失敗的皇子不僅喝醉了,還嗑了五石散,看這情景,嗑得還不少。
抬手指了指殿內的樂工和歌舞伎們,李素淡淡道:「你們都退下吧。」
樂工和歌舞伎們猶豫了一下,見李素不容置疑的神情,眾人不敢多問,紛紛識趣地退出殿外。
李素搖了搖頭,世道就是這么現實,成王敗寇,風光與頹喪,每天都在世上的每個角落上演著各自的悲喜,此刻眼前的魏王,他的悲喜與別人也沒什么不同。
走到李泰面前,李泰仍醉意不減,趴在桌上呵呵傻笑,李素伸出手打算推醒他,可是見到李泰裸露的上身那一大坨白花花的肥肉,李素嫌棄地撇了撇嘴,想了想,從懷里掏出一塊方巾蒙罩在手上,然後伸向李泰的肩,就這樣隔著方巾使勁推他。
「魏王殿下,你醒醒!」
李泰毫無反應,傻笑依舊。
李素收回手,那塊碰過李泰的方巾也不要了,隨手扔在地上。
看著李泰流著口水傻痴痴的樣子,李素摸著下巴想了想,順手從桌上取過一只銀酒壺,將細長的壺嘴小心翼翼地探進李泰的鼻孔,然後……猛地一傾,壺里的酒順著壺嘴便灌進了李泰的鼻孔里,鼻孔通著氣管,李泰頓時撕心裂肺地大咳起來。
「誰!哪個殺才竟敢如此無禮!」李泰睜著通紅的眼睛四下掃視,然後,他便看到笑容燦爛的李素。
「嗨……」李素揮手招呼,表情親切,笑容走心。
「是你!」李泰眼睛愈發紅了,像一頭看到紅布的瘋牛,鼻孔噴著白氣蹬蹬蹬朝李素沖來。
李素忽然覺得自己手里真應該拿一塊紅布的……
「魏王殿下,冷靜!」
見李泰越來越近,李素急忙後退幾步,道:「你可想清楚了,今日你只要碰到我一根毫毛,我絕對倒地不起,滿地打滾哀嚎,不在病榻上躺兩年我跟你姓。相信我,我的演技是走心的,若被你父皇知道了,呵呵……」
咦?好像有句話不對……
李泰馬上停下腳步,醉意立馬減了三分,頭腦恢復了些許理智。
李素叫醒他的法子太缺德了,李泰直到此刻仍覺得鼻孔里火辣辣的痛,氣管也痛,淚水止不住的流,非常的提神醒腦。
「李子正,你來我府上做甚?是來嘲笑我這個失敗者,然後痛打落水狗嗎?」李泰嘶啞著聲音怒聲道。
李素嘆道:「殿下越來越耿直了,你怎能把自己跟狗比呢?我不許你這樣侮辱自己!」
李泰:「…………」
確定李泰不會傷害自己後,李素落落大方地走到一張矮桌前坐下,隨手取過一只酒壺,搖晃了幾下,發現里面有酒,扭頭四顧,卻找不到干凈的酒盞,索性便一口叼住壺嘴,灌了口酒,喝完長長呼出一口氣,然後露出嫌棄的表情。
「三勒漿……嘖嘖,魏王殿下,你我恩怨歸恩怨,生意歸生意,我家作坊產的烈酒那么好喝,你憑什么不買我家的酒?」指了指沉默無語的李泰,李素痛心地道:「你太狹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