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比起天意真人近乎不可磨滅的印象。
這位謝七爺似乎對他完全沒有什么印象。
這可真是個悲傷的事實。
「府君亂了天,如今天機混淆,我無法出得幽冥,倒是不知曉這些年具體發生了什么......」
謝七眸光之中漣漪泛起,一句話說完,卻似乎已經洞悉了什么。
「倒是鬧出好大的名堂來。」
他笑了笑,笑容有些冷:
「府君曾言諸城隍當有一劫,想來是應在此人頭上了。」
「此次之後,陰司城隍已然名存實亡了。」
安奇生沒有什么隱瞞,徑直說出自己的來意:
「我欲要收束天下城隍歸於山川河岳,七爺以為如何?」
謝七不置可否:
「你要收天下城隍,也隨你,只是,沒有了陰司城隍,那些凡人們又該如何應對天下間每日誕生之厲鬼,妖鬼?」
縱然面前有人要收束天下城隍,謝七似乎也並沒有什么怒氣,語氣平緩的好似與人討論著晚上吃什么。
這一幕若是讓無數年來死於其手的人,妖,魔,鬼看到,只怕根本無法相信。
「府君開幽冥,立陰司,鼎定天下,分割人鬼,以香火束縛諸城隍,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極為了不起的。」
安奇生也不能否認,這幽冥府君雄才大略。
若無陰司城隍,若無幽冥地府,此界之混亂,慘烈還要更勝百倍也未可知。
只是憑香火將鬼神與凡人捆綁在一起,未必就是最好的辦法。
「只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人,要自強,要自救,不能依靠鬼神施舍。」
安奇生絲毫不在意面前就是此界如今最大的鬼神,直言不諱:
「七爺以為如何?」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謝七咀嚼了一遍這句話,一時有些發怔,許久之後,才緩緩點頭:
「若能成,自然是極好的。」
但若不成......
後半句話,謝七沒有說出口,但兩人都知道這個意思。
若不成,那天下,就該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處境了。
「那,便多謝七爺成全了。」
安奇生又倒了一杯酒,也給謝七滿上。
「你既要收歸天下城隍,其余事情,你也需一一解決.....可嘆這樣隨手可以拍死的小角色,卻能威脅到府君鼎立的陰司體系。」
謝七端起酒杯,自嘲的一笑後,飲盡杯中酒。
「七爺既都說是隨手拍死的小角色,又何妨隨手拍死呢?」
安奇生捏著酒杯,輕笑著問道。
「因為祂在盯著我......」
謝七放下酒杯,深深的看了一眼碧空如洗的穹天,自語一句:
「祂要來了,我該走了......」
話音未落,長臨道人的身子又是一顫,隨即,那四周彌漫著的,比隆冬大雪還要冷冽的陰煞之氣也緩緩退去。
安奇生眸光深處漣漪一閃,隨那陰氣看去。
隱隱間,他的目光似是隨著那陰煞之氣垂流在幽冥之地。
於那無窮陰煞之氣繚繞之中,看到了一座荒涼斑駁的城池。
在那城池之上,一黑一白兩道人影背對而坐,皆是閉目如同死人。
轟隆!
幾乎是同時,碧空如洗的穹天之上陡然有驚雷炸響,一道電蛇舞動乾坤。
安奇生觸電也似收回目光。
驚鴻一瞥之下,他看到了,那城池之上,貼背而坐的黑白兩道身影,已經深深的連在一起,似乎是一方,在承載另一方的存在。
又或者,兩方都要依托於彼此才能夠存在。
「啊!」
長臨道人身子一顫,發出一聲大叫,整個人都差點跳起來。
「師父!」
明心小道童這才驚呼著跑了過來。
他知曉那位謝七爺已經走了。
長臨道人身子晃了幾晃,才如夢方醒一般看著四周,胸膛中憋了許久的一口氣這才吐了出來。
嗤~
漆黑如墨的一道陰氣似箭矢一般劃過百丈,噴在結冰的湖面之上。
肉眼可見的,冰面之上一層漆黑侵染,很快的擴散開來。
「這,這是......」
長臨道人雙眼瞪大,感覺到了難以相容的暢快。
修道者,隨著天壽到來,肉身體魄,精神神識都會帶著一股腐朽的味道,哪怕無損其實力神通,但卻無可避免。
但此時,這一口濁氣吐出,他身上的那一股腐朽的氣息竟然隨之消散。
轉而升起的,是雷雨過後,大地山川之間泛起的蓬勃朝氣。
安奇生眼中,長臨道人的天壽也發生了變化。
沒有絲毫的境界突破,原本僅剩八年的壽元,此時暴漲一甲子!
「師父,你這是......」
明心小道童雙眼瞪大,也感受到了變化。
「七爺,是七爺......」
感受到壽元的變化,長臨道人心中那一縷不滿頓時不翼而飛,當即跪倒在地,向著幽冥叩首起來。
借你一炷香的時間,還你甲子之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