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畫面在他的眼前急速閃過,最後緩緩定格。
那是一個落日余暉之下的羊腸小道,落日揮灑在大地之上,微風吹動路邊野草,一具具白骨若隱若現。
拉扯的牛馬,鋪著干菜的板車,揮舞長鞭的魁梧丑陋大漢,以及一個著灰袍高大人影捧著書在看。
兩個丁點大的小家伙,一左一右的陪在那灰袍身影旁邊。
「這是?」
安奇生心中微微一動,諸多畫面已然徹底消失。
他壓下雜念感知四周。
這,是一處獨立的空間。
空間並不大,一眼可以看到四周的虛無。
小山,荒野,官道,樹木雜草,
以及一間酒館。
那酒館處於道旁,上下三層,素黃酒旗飄飄,其貌不揚,還有些年久失修的樣子。
但只一看,安奇生已然認出了這間酒館。
「陰司酒館.......」
安奇生的神意微動,化作人形,在周身紅光的繚繞之下,向著那一間酒館走去。
他有所預感,這間酒館,將會為他解惑。
這間酒館與安奇生曾經所見沒有任何不同,古朴牆壁,素黃酒旗,以及其外的驢棚。
唯一不一樣的,是這驢棚之中沒有驢。
而門前,聽著一架板車,一架鋪著雜草的板車,一如之前他所見一般。
一頭老牛卧在地上,牛尾搖擺,一匹老馬,嚼著料草,唾沫橫飛。
「牛馬......」
安奇生腳下微微一頓。
這方空間之中一草一木都栩栩如生,好似真實的一般,而這板車,牛馬,卻虛幻至極,宛如映像一般。
似乎一伸手,就能穿過。
他心中泛著思量,卻也沒有久留,深深的看了一眼這牛馬,板車,才緩緩踏步。
走進酒館,其中擺設都一般無二。
佝僂著身子的老掌櫃,略有些風塵氣的老板娘,以及跑前跑後的活計。
「原來如此......」
安奇生輕嘆一聲。
曾經在陰司酒館之中,那三頭妖鬼殺之不死,他就猜測是他們存在的意義被定格在那一日,果不其然,的確如此。
安奇生走進酒館的同時,就聽到了一聲平靜悠長的聲音響起:
「來三斤驢肉,半斤驢雜,一份驢筋,一份驢耳,再燒二兩酒嘗嘗鮮。」
「客官稍等。」
伙計溫順的點頭,走向後廚。
安奇生立於門口,直到此時,才看向聲音傳來之地,也是這酒樓之中唯一一桌客人。
一個著灰袍,儒雅高大的男人手捧古書,丑陋魁梧不修邊幅的巨漢與其相對而坐,儒雅男子的身側,各坐著一個孩童。
一個面黑,一個面白。
只是如同外面的牛馬板車一般,幾人身上都透漏著一股虛幻,不真實,似乎風一吹都要散去一般。
啪~
儒雅男子放下古書,緩緩抬眉。
幽深溫潤的眸光似乎透過了虛空,看到了安奇生:
「你來了。」
安奇生也在細細打量著儒雅男子。
其人身材修長勻稱,五官刀削也似,幽深雙眸之上長眉入鬢,頗有幾分書卷氣。
對視剎那,安奇生緩緩開口,心神沉凝:
「古先生,想不到,真的是你。」
這灰袍儒雅男子,就是傳說之中的那位幽冥府君!
古長豐!
他身懷入夢之法,六十年里天下再無多少事情可以瞞得過他,這位幽冥府君的跟腳,自然也不例外。
在秦無衣的記憶之中,他知曉的這位幽冥府君,就名古長豐。
初時,他以為是意外,但這個見了面,他就知曉,面前之人,就是玄星之上那位三百年來第一見神大宗師。
古長豐!
玄星之上的見神大宗師,竟然會成為皇天界之中平妖,盪鬼,開太平的幽冥府君。
世間際遇之離奇,果然不是可以猜測的。
安奇生心有驚訝,卻很快接受了。
天地浩瀚,宇宙無垠,宇宙之外尚有其他宇宙,世界,次元空間,遠遠比想象的大的太多太多。
這樣巨大的土壤,有著怎樣的奇遇,他都不會太奇怪。
這世間,有奇遇的,又豈能只有自己一個人?
這是安奇生早就明白的道理。
「我等了許久了。」
古長豐輕嘆一聲,話音古老而蒼涼:
「古先生這個稱謂,我已然許久不曾聽過了。」
他輕嘆一聲,似有些感慨的樣子,擺擺手,道:
「坐吧。」
安奇生自無不可,從善如流,靠著面容白皙的小男孩坐下。
這才發現,除了古長豐之外,其余的幾人,都更為虛無縹緲,似乎根本無法交流。
這時,伙計也送上來了酒菜。
「自從收了那一牛一馬,我能吃的肉,就又減少了兩樣.......」
古長豐端起酒壺,為安奇生倒上酒水:
「死後尚能與同鄉對飲,也算是人間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