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活得怎么樣,從來沒有人在乎關心過。
而這些事情,她羞於開口告訴任何人,令她羞恥的事情都是她的秘密。
這次回去呢?
他問她,這次回去呢?
可她沒有回得去,又被抓回來了,而她心里明白,逃到半路,她就後悔了,她不想走。
老天對她從未如此眷顧過,她果真被抓回去了。
套進麻袋里,拖著回去,她身體本能地掙扎嗚咽,得來了幾聲咒罵,有人踹了她幾腳,讓她老實點。
有那么一刻,恐懼再次占據了她的身體和大腦,她想求饒,想痛哭,但想到那個承諾送她離開的男人,她又覺得並沒有那么可怕。
他會救她,就像上次一樣,如同之前承諾的那樣。
他果真做到了。
她期待過的,從未有人給予她,除了他。
「不想上大學嗎?」那頭見她沒有回答,又問道。
辰涅曲著腿,下巴擱在膝蓋上,說:「不想。」
那頭卻突然笑了一下。
辰涅抬起脖子,側頭看身後,雖然什么都看不見:「你笑什么?」
「有很多人想上,做夢都想上學,但你不想。」
辰涅回他:「我不是他們,嗯,我不想。」
柵欄的另外一邊,厲承斜靠著,一手插兜,他第一次聽說有人不想上學,在山里,很多孩子都想上學,特別想。
厲承問道:「那你不想上學,想做什么?」
「賺錢。」她回道:「賺很多很多的錢。」
厲承又問她:「賺很多錢做什么?」
她回他:「給自己大房子、買吃的、買衣服,買所有我喜歡的東西。」
「還有呢?」他輕笑。第一次聽到如此直白的回答,村子里的年輕姑娘他都相過,她們談到錢的時候,基本都說想給家里重新蓋房子、給弟弟結婚、給長輩治病、孝敬老人。
但他從來沒聽到女孩兒說想給自己買什么。
他先前看著她們無私的模樣,也曾經產生過疑惑,她們不想給自己買什么嗎?
可現在面對一個可以稱得上完全自私的回答,他竟然又有些意外了。
「還有啊,」像是陷入了思考,過了一會兒,辰涅終於回道:「有錢了就可以做生意,賺更多的錢,買更多的東西,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保護重要的人。」
厲承轉頭,看向另外一側的院子,卻被高高的柵欄擋住了視線,他看不到她,更不知她面上的神色。
他忽然想起最初她被關的那幾天,黑暗的小黑屋,她嚇的驚慌失措抱頭痛哭,還有她醒來後,小心翼翼地說,她會老實的。
厲承笑了笑,他想她或許暫時忘記了那些恐懼不安吧。
可一抬眼,看到院子牆角背陰處長出的一朵花,他突然想起,她曾經攥著石頭砸了霍雲山的腦袋,又曾經冷靜地推開秦微風,獨自被抓回來。
厲承笑不出來了。
他突然很想見見那個女孩兒。
柵欄是木頭做的,很結實,有一道門,上面掛著鎖。這么多天,送飯都是從柵欄上面遞過去,那道鎖一直沒有被打開過。
他走到門邊,抬手觸碰那道掛鎖,他有一種感覺,她將要打開的不僅僅是一道鎖一扇門。
但他沒有猶豫,隔著柵欄問道:「想出來走走嗎?」
辰涅從地上爬起來,尋著聲音走了兩步:「你讓我出去走?不怕我看到?」
「你轉過去,閉上眼睛。」
辰涅按照他的話,背過身去,閉上了眼睛。
木柵欄的門被拉開,聲音很輕,一道影子落進院中。
閉著眼睛,淺淺呼吸,辰涅感受到身後走近的人。
「往左。」熟悉的聲音在黑暗中分外清晰。
辰涅邁腿向走,卻又聽到:「錯了。」
她下意識睜開眼睛,剛看到地上交疊的人影,一雙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那雙手掌心微涼,沁得她心頭一顫,她下意識抬手覆眼,指尖卻碰到了他的手背。
黑暗中一切觸感都分外清晰,自己的眼睛、冰涼的手,觸碰的指尖,還有刮在頰邊的散發。
手在空中轉了個彎,將散發繞到耳後,蓋在眼睛上的那只手則引導了方向,帶著她往一旁走。
她不知身在何處,不識方向,被身後人引導著朝前走。
厲承一直走在她身後,停住腳步後,辰涅說:「能讓我看一眼么。」
「噓,仔細聽。」他的聲音近在咫尺,落在耳邊和肩側。
「聽什么?」她微微側頭,一下子,便感覺他們的距離極近。
她飛快轉回頭,如他說的那樣,仔細去聽。
厲承站在她側後方,手臂繞過肩膀繞過臉頰,捂著辰涅的眼睛。
他問她:「聽到什么了?」
辰涅說:「聽見了山,聽到了水,還聽到了花草、鳥叫、蟲鳴……」
厲承側頭看她,知道她在胡說八道,他眯眼眺望遠處,為她形容視野里的一切:「有山和樹、還有村子,有田。」
辰涅問他:「這里窮嗎?」
厲承想了想:「足夠生活。」
她又問他:「你喜歡這里嗎?」
厲承點了點,回眸看向身前的女孩兒,才想起她看不到:「喜歡。」
「那我呢?」
這突然而至的一句話像羽毛,輕輕在厲承心里撩動,他側頭,從一旁看她,說:「你和別人不太一樣。」
辰涅輕輕笑了一下,這是個溫柔的回答,她想,他應該也是個溫柔的人。
「那你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