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麟乖乖坐好,上課時間到了。
性感道長,在線講學。
不知不覺到了半夜,篝火即將熄滅。
獨眼傻子搓搓手站起來,他將豬肘骨棒子塞進懷里往山下走去。
徐大喝的醉醺醺了,見此他就大聲嚷嚷道:「爺們你真實在,咱這里沒有便宜可以占了就立馬拍屁股走人啊?」
謝蛤蟆搖頭道:「跟上去看看。」
王七麟聽出他有言外之意,便低聲問道:「他有問題?」
謝蛤蟆撫須微笑,一臉的神秘莫測:「跟著去看看就知道了,今夜咱們可以開開眼界。」
三人安置下呆傻小書生,然後跟在獨眼傻子身後走向遠處兩山夾縫處的小廟。
快要靠近小廟,他們看到廟宇門口的空地上出現了光亮。
有人在烤火。
王七麟定睛看去,一共兩堆篝火,每一堆四周都圍著四個人,正好呈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圍成一團。
這時候只要稍微有點腦子的就明白情況不對,可徐大喝多了,他先前怕人家分自己的酒,自己偷偷摸摸全給干掉了。
白酒喝的急了很上頭,他這會腦袋里早沒有腦漿了,只剩下爆漿。
於是看到兩團篝火他便興致沖沖的跑了上去:「嘿,這里還有人在烤火啊?」
獨眼傻子走到近前不走了,他看著徐大走近篝火,臉上不喜不悲。
徐大大大咧咧的靠近後抱拳說道:「哥幾個,兄弟這廂有禮了,你們這小火烤的不錯啊,讓個位子成不成?哥們一起來烤個火,我這里還有一包蠶豆,咱們一邊烤火一邊吃蠶豆,豈不美哉?」
四個漢子低著頭、雙手靠近火焰一個勁揉搓,聽到徐大的話他們沒有回答,但互相擠了擠讓出了一個位置。
徐大見此急忙轉身沖王七麟招手:「七爺快來,我給你要了個烤火的位子。」
王七麟長嘆道:「唉,喝酒誤事呀,老話說的好,喝酒不抓鬼,抓鬼不喝酒,這話真是有道理。」
謝蛤蟆笑道:「別去,讓他吃點苦頭。」
王七麟搖頭道:「他要是自己坐下,我就讓他吃點苦頭,可他即使喝醉了碰到了好處依然先記得我,這樣我怎么能讓他去吃苦頭?」
不舍得。
他往前走去,漢子們還是不抬頭、不回頭、不說話,他們繼續挪了挪屁股,又讓出一個位子。
徐大坐下伸手烤火,手伸上去他打了個哆嗦,下意識說道:「剛才這陣風真冷啊!」
王七麟將他拎了起來。
近前看篝火雖然旺盛,但並沒有熱氣往四周冒出。
烈焰熊熊,卻冒著冷幽幽的綠光。
他在徐大胃部來了一拳,這一拳可是結結實實,所以徐大雖然有金縷玉衣護體卻依然被打得忍不住彎腰吐了一口。
這一口全是酒水。
酒一吐、風一吹,徐大清醒過來。
他抹了抹眼睛看向四周,心驚道:「吾草,七爺,這鬼地方不對勁啊!」
王七麟正要說話,小廟里傳出來孩子的笑聲,聽聲音不止一個孩子,至少得有一群在里面被什么東西逗的咯咯笑。
那到底是什么在逗他們笑呢?
或者說——它們?
笑聲輕微,也就是王七麟開了耳神竅才能聽到,徐大沒聽見。
他環視兩邊看了看,說道:「七爺,我知道了,咱它娘運氣忒差,這是遇上凍死鬼了!這是凍死鬼在烤火,它們燒的壓根不是柴,是它娘干骨頭啊,冒出來的是磷火,泛冷!越烤越冷,因為人的生氣都被它給烤干了!」
王七麟側耳傾聽廟宇中的聲音,他隱約還聽到了女子說話的聲音。
徐大這邊自顧自的說道:「沒碰上就罷了,今日大爺既然碰上了這鬼祟害人的壞招,那肯定不能放過它們啊!」
「嗯,大爺先給你滅了這團火!」
徐大解開腰帶,一道強勁有力的水柱噴向火焰。
低頭烤火的四個漢子像是被火燙到一樣趕緊收回手來,不見它們發力,它們身軀突然站了起來。
但還是低著頭。
四個漢子低著頭、垂著手站在徐大跟前,夜風像是被他們擋住了,風聲突然安靜下來。
另外四個漢子不管不問,還是在低著頭自顧自的烤火。
王七麟見此急忙將徐大護在身後,他喝道:「你亂搞什么?」
徐大說道:「這里有四個凍死鬼,咱們不得除了它們嗎?總不能留它們依然在這里害人吧?」
謝蛤蟆嘆氣道:「這四個可不是凍死鬼,也用不著咱們來收拾它們。」
「別怕!別動手!」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准備拔刀御劍的王七麟詫異扭頭,看到獨眼傻子竟然開口說話了。
他不光開口說話,還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一把金瓜錘,這錘子是短柄錘,大約人的手臂長短,前端綴有金瓜,看起來像裝飾品更要超過像武器。
與王七麟打了個照面,獨眼傻子笑了笑往他們走來。
隨著他向前走,低著頭的四個人向後退。
王七麟這才注意到,剛才四個人站在徐大跟前並不是沖著徐大去的,其實它們方向是沖著獨眼傻子,只是徐大恰好站在獨眼傻子前方的方位,所以粗略看去好像是它們在對著徐大。
廟宇門口突兀的出現了兩個婦女,她們兩個長得尖嘴猴腮、披紅掛綠,其中一個出現後立馬笑道:「哎娘來,俺們當誰來了,這嚇得俺家家奴一個勁吱歪,原來是聽天監的爺們呀,哈,守靈的也回來了?可不是俺們壞規矩自個兒進了廟,是你剛才不在,俺們娘子又心急,只好先進去找娃娃了。」
獨眼傻子握著金錘走上去說道:「你們壞了規矩。」
一個婦女不耐道:「是,俺們壞了規矩,但俺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你不在這里,俺家娘子心急所以……」
「你們壞了規矩!」獨眼傻子還是這句話。
另一個婦女笑道:「喲呵,你還挺生性,是,俺們壞了規矩,你能咋滴?」
王七麟低聲問道:「這怎么回事?這到底什么地方?」
徐大插嘴道:「傍晚時候那些漢子不是說了嗎?這叫五福廟,里面供奉著五福上神。」
謝蛤蟆說道:「那些漢子沒有見識,他們應該聽人提過這廟的名頭,但沒有記清楚。這是無服觴廟,里頭供奉的不是五福上神,是無服觴神。」
王七麟看向徐大,徐大咳嗽一聲道:「哦,原來這就是無服觴廟啊,我知道,那啥,《儀禮·喪服傳》里不是說了嗎?人若夭折,年十九至十六為長殤,十五至十二為中殤,十一至八歲為下殤,不滿八歲為無服之殤。」
「滾犢子,什么時候了你還瞎扯淡?」王七麟沒好氣的說道。
一個婦女聽到這話笑了,喊道:「哎娘,大兄弟你也打東北洲那旮沓過來滴?」
獨眼傻子又對她說道:「你們壞了規矩!」
婦女怒道:「我說你咋虎拉吧唧的?這無服觴廟咋找了個棒槌當守靈人?」
謝蛤蟆沒理婦女,他說道:「剛才徐大人還真是沒有胡扯,他說的是真的!」
王七麟驚呆了。
徐大大喜,他打了個酒嗝說道:「當、當然是真的,大爺啥不知道?這無服觴廟嘛,里面供奉的肯定是無服觴神嘛,為啥供奉無服觴神呢?肯定是因為老百姓為了避免孩子夭折,所以就供奉他嘛。」
謝蛤蟆說道:「這段就是胡扯了,無服觴廟是陰廟,里面不供神,而是供奉無服之觴的孩童,多數來說這里供奉嬰靈,有些嬰靈很凶,修道者鎮不住它們便會送來這陰廟供奉起來。」
王七麟恍然:「這就是陰廟啊。」
謝蛤蟆給他介紹過陰廟,這種廟修築在終年不見陽光之地,他們眼前的無服觴廟便修築在兩座土山之中,土山一東一西夾住了它,讓它盡量的見不到陽光。
「陰廟都有守廟人,也叫守靈人,因為他們守衛的是亡靈。這些守靈人都是前半生橫行霸道、為禍一方的惡人,最後被點化送來守陰廟。」
「他們白日里痴痴傻傻,會受到百般欺凌,用佛家的話來說這都是他們命里的磨難,就像這個守靈人總要被山上的熊孩子折騰一樣,這也是他的命數。」
「到了夜里他們會恢復正常,但這時候不能離開廟宇,他們魂魄被拴在了這里,必須守衛廟門,若有妖魔想來偷嬰靈,他們便要斬妖除魔;若有嬰靈想逃出陰廟,他們就要懲戒嬰靈。」
謝蛤蟆用下巴點了點門口的婦女說道:「今晚來的精怪便是來偷嬰靈的……」
聽到這話一個婦女不滿的說道:「你們幾個在那里屈鼓啥?看著都是老大的爺們,咋跟老抱子似的喜歡嘀嘀咕咕?丟人不丟人啊?」
「就是,俺們倆娘們都替你們臊的慌!」另一個婦女跟著說道。
謝蛤蟆微微一笑,道:「你們真是娘們嗎?或者說,你們真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