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看遍半生風雪(求一下月票哈)(2 / 2)

他摸向自己腰包想將所有的錢交給柳誡,天空忽然一道悶雷響過,他下意識抬頭看去,再低下頭發現柳誡消失。

場景又變幻了。

依然是在縣城里,嚴寒過去、酷暑當頭,一處商號的門口有許多漢子在扛包。

王七麟聽到有人說道:「老柳你成不成啊?大熱天坐下歇歇,喝口涼水再干,你看你這扛個大包跟打仗一樣,用得著這么著急?」

一個瘦削的中年漢子扛起個麻袋包笑道:「一包兩個銅板,多扛多得,不扛不得,我當然得著急。你們先喝著,我干活時候不愛喝水,喝了水肚子走路咣盪,干起活來不利索!」

王七麟定睛看去,這也是柳誡,已經面目大變的柳誡。

他如今怕是已經四十歲了。

時光荏苒!

又有漢子問道:「我聽說你傍晚還要去城外給人割麥子?嘿,你這是不要命了?」

柳誡哈哈大笑,扛起麻袋包就走。

一個青年說道:「余家大哥你剛來不知道,柳大哥是我們縣里的名人啊,他干起活來不要命的,白天有活白天干,晚上有活晚上干,沒有活了他就去四處討錢。」

旁邊的漢子道:「他要攢錢給村里修個義塾,呵呵,這叫花子想當祭酒先生哩。」

柳誡腳底生風,放下麻袋包回來又扛起一袋,他抹了把汗水道:「對,我不光想當祭酒先生,我還想當活菩薩,哈哈,所以你們莫要惹我,惹我那我就罰你們進十八層地獄,哈哈。」

說笑之間他扛起麻袋包挺了挺腰,接著看到了王七麟。

兩人對視一眼,柳誡吃驚之下松開了手臂,麻袋包眼看要落地。

王七麟箭步上去單手拉起了麻袋包,他看向柳誡微笑道:「柳先生還記得我嗎?」

柳誡摸了摸腦袋叫道:「你是、是公子爺啊?你你你,嘿呀,你莫不是個活神仙?十八年啦,對,十八年,我現在掙錢掙了十八年,這十八年過去了,你沒變樣?」

王七麟笑道:「十八年了嗎?時間好快。」

柳誡還在吃驚:「你真是公子爺對嗎?我其實記不清你的樣子了,不過我記得你的這身黑衣裳也記得你這條白狗,這條狗怎么也沒長大?」

九六沖他搖搖尾巴:咱們是熟人。

王七麟說道:「你剛才猜對了,我是活神仙。」

旁邊一條漢子笑道:「你是活神仙?那你給咱算算命?」

王七麟說道:「天機不可泄露,我不能給你們算命,只能給柳先生算命。」

「柳先生前半生吃盡苦頭,但否極泰來,最終會有大富貴、大造化,位極人臣!」

聽到這話周圍的人哄笑:「啥叫位極人臣?」「就是當大官。」「哈哈,這要飯的傻子還能當官?他可是個漢人呢!」

王七麟默念劍訣,腰上利劍鏗鏘跳出,圍繞著眾人四處飛轉。

他甩手揮下,利劍在方才嘲笑柳誡的漢子身前掠過,漢子的褲腰帶斷掉,周圍的人又是震驚又是想笑,一時之間氛圍怪異。

柳誡驚喜的看向王七麟問道:「你真是活神仙?我、我最後會當官?那我沒有修義塾嗎?」

王七麟說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柳先生當然會修義塾,而且不止一所!」

「另外柳先生剛才說對了,你會成為祭酒先生,也會成為活菩薩,百年之後日日夜夜都有人祭拜你!」

王七麟想到了柳樹下的土地廟,他想柳誡或許最終還真化為一方土地了。

商行里走出人來喊道:「喂,爺們們歇夠了沒有?怎么都不干活了?」

柳誡叫道:「這就干起來!」

王七麟抓起一個麻袋包道:「今日我來相助先生。」

他剛要幫忙,旁邊大樹忽然抖動,許多樹葉灑落下來。

這反常一幕驚得眾人大叫,王七麟嘆了口氣,他明白了自己在這個時空的禁忌:不能在物質上幫助柳誡。

第一次他想幫柳誡收拾滿老爺三人,大暴雪忽至。

第二次他想給柳誡金錢,晴空劈落滾雷。

這一次他想幫柳誡扛大包賺錢,老樹忽然枯萎落葉……

無邊落葉蕭蕭下。

場景又變幻了。

好像回到了第一次來到這個時空時候,雪花飄落、寒風呼嘯,他出現在一個村口。

寒風帶來一陣喊聲,他順著聲音走去,看到一個頭發斑白的老漢雙手各抓著一個孩童的手臂沖幾個人喊叫:「大冷的天,地里有什么活要干?沒有活了,現在哪有活?」

「送孩子去念書,我學堂不收錢,一文錢不收你們的,你們怎么還不讓孩子去念書?」

「你們自己目不識丁,讓孩子也目不識丁?我請來先生來教孩子讀書認字,不收你們錢也不要你們糧食,為啥還不讓孩子念書?」

幾個人嚷嚷道:「念書有啥用?念書能長生不老呀?」

「地里怎么沒活?等雪停下就去翻地,今年把地多翻兩遍明年有好收成。」

「柳先生呀,念書我們念不了,你是活菩薩,辦個義塾不要錢不要糧食,我們知道你的好,可孩子要吃喝呀,家里老的有病小的多,連一張多余的嘴也喂不上!」

柳先生咬咬牙說道:「都閉嘴,你們把孩子送去學堂就行,別的你們不用管,吃喝我都管了!」

幾個人大吃一驚。

柳先生語重心長的說道:「孩子要念書要學算術,不為長生不老,而是為了以後出去給人家干活,能不讓人家用假文書糊弄、能不讓人用假賬欺負!你們這苦頭吃的少嗎?」

「劉家的,秋天你家賣高梁被糊弄去兩斗的事才過去多些日子,你忘了?」

「大頭,前年你家過年你不識字,把『五畜興旺』的喜聯貼到大門口的事現在鄉里還有人笑話呢!」

「大鵬啊,咱一筆寫不出倆柳來,老叔我能糊弄你嗎?你家小五有天分啊,得讓他念書,他能做秀才的!」

幾個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個漢子瓮聲瓮氣的說道:「小五,還不跪下給先生磕頭!」

三個孩子跪下,恭恭敬敬給柳先生磕了個頭。

有人注意到走來的王七麟,說道:「這青年真抗凍啊,三九天只穿一件黑袍子,連個棉襖都不穿。」

聽到這話,背對王七麟的柳先生身軀僵硬起來。

他緩緩回過頭來,露出一張丘壑縱橫的黝黑老臉。

王七麟苦笑道:「柳先生,好久不見。」

柳誡忽然笑了起來,上前一步要給他下跪:「拜見活神仙。」

王七麟趕緊扶住他道:「柳先生這一跪只有天地君親師才能受得住,我不值得你跪。」

柳誡激動的說道:「活神仙這是什么話?若不是您的教誨,我哪能將義塾開起來?」

王七麟道:「義塾開起來了,那你今年四十八歲了?」

他看向柳誡這張臉,這哪是四十八歲的人?只看面相說他有八十四歲都可以。

柳誡感嘆道:「是啊,四十八了,距離上次相見又是十一年啦!活神仙,咱們下一次相見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呢,所以這次有緣相見真是太好了,我這義塾還沒有取名呢,不如勞煩活神仙你給起個名。」

王七麟下意識說道:「不是叫無類義塾嗎?」

柳誡笑道:「無類義塾,好名字,我聽先生說,孔夫子有教無類……」

後面的話王七麟聽不見了,又有一道風雪鋪天蓋地的卷了過來……

王七麟一時恍惚:不會吧,難道柳誡給義塾取名為無類,是跟自己有關?

他正在吃驚,耳畔猛的響起一聲炸雷:

「呔!天地不仁!老天無眼!」

「老頭子一生不娶妻、不置家、不享樂,一生所求不過是想給鄉間苦孩子一個認字識數的本事,若有孩子能考取功名改變命運那當然更好!」

「老頭子一生不偷不搶、不騙不欺,春天為人播種、秋天為人收糧,夏天為人干活、冬天四處乞討,一生所行仰不愧天、俯不愧地!用自己雙手把這義學堂給辦了起來!」

「如今有孩子好不容易來念書,這孩子好不容易能以才氣改命,大好命途竟然讓人給硬生生奪走!奪命行惡的人錦衣玉食,受欺被侮的人呆傻孤苦,這算什么世道?」

「武氏不是自稱信義傳家、一方父母嗎?新朝廷不是說法治天下、為民做主嗎?我呸!」

「什么漫天諸佛、四方神仙,我去你們娘的吧!」

咆哮一聲比一聲更響亮,憤怒的情緒像是一團烈焰,傳到哪里便燒到哪里。

王七麟吃驚的睜大眼睛想去看,但什么都看不清,他這次處於一片黑暗之中,完全的黑暗!

他被黑暗包裹了起來,只有憤怒的吼叫聲傳進他耳朵中。

這是柳誡的聲音。

柳誡聲音落下,又有一個聲音響起,蒼老、輕緩、鄭重:「噎鳴後人噎書,願請命懲戒以逆乾之術行惡人!平陽府之內,凡以逆乾之術改命者,噎書願竭盡全力將之收於畜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