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一混不吝:「阿彌陀佛,那你去把驅使我的人剮了就是,佛祖剛才說了,罪不在我,在始作俑者!」
背著個小棺材的鐵尉戴冒愕然問道:「佛祖什么時候說了?」
沉一肅然道:「就在噴僧抽刀時候,你沒聽到嗎?你若沒聽到,那你必然沒有虔誠禮佛!」
戴冒仔細打量他,問道:「你的法號可是叫做沉一?」
沉一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噴僧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沉一。」
戴冒恍然點頭:「明白了,那你說啥就是啥吧,本官不與你爭辯。」
祝淵喝道:「都別吵鬧,王鐵尉,你說這唾沫是陶大印吐在你臉上的,可有證據?」
王七麟揮手掃了一圈:「在門外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這就是證據!」
徐大等人紛紛點頭。
祝淵冷哼道:「休要胡鬧,在門外的都是你的人。」
王七麟接話道:「不錯,祝大人,在門外的都是卑職的手下,然後您這位手下便調侃我並侮辱我。為什么?為什么這么巧的就在我到來後大廳外只有這么一個人?」
「可是為什么我一動手,門戶大開又出現了一堆人?」
說到這里他的語氣低沉下來,道:「祝大人,我才是你的直屬下屬!」
『卑職』的稱呼被『我』所取代,『您』的尊稱也換成了『你』。
祝淵要是打算跟錢笑一條褲子坑他,那他就撕碎他們褲襠跑去跟武翰林混。
反正他王七麟也沒有什么雄心壯志,只想庇佑一方百姓即可,這樣跟著武氏混比在聽天監還要舒服呢。
祝淵看了看他走去將陶蔚然拉了起來,陶蔚然很委屈,沙啞著嗓音道:「祝大人,您給我……」
「滾出去。」祝淵幫他整理著官服說道。
陶蔚然一時反應不過來。
祝淵柔和的說道:「滾出去,去外面候著,今夜你不要進宴會廳了。」
舒宇覺得這懲戒太輕,他難忍怒氣輕蔑的說道:「直系手下讓人侮辱……」
「小舒子。」徐大攔住他搖頭。
事情只能這么處理。
明面上是陶蔚然侮辱王七麟,其實大家伙都明白這不是實情。
錢笑故意找人招惹王七麟,想設局坑他,王七麟反過來坑了他一把。
這是內訌,所有領導者都不願意看到的事。
祝淵只能以強力手腕壓下這件事,真正要處理此事的手段得在暗下進行,擺在明面上沒法主持公道。
因為這件事是羅生門,現在雙方各有損失,一個被人算計一個被人打了手下,事情成了一團亂麻。
陶蔚然失魂落魄往下走。
經過王七麟身邊的時候,王七麟輕輕笑道:「你,我吃定了,青龍王也保不住你,我說的!」
眾人回到大廳,氣氛沉悶下來。
臨近傍晚勾欄院外的街道上響起吹吹打打的聲音,整個府城今夜都是亮堂的,滿城掛滿花燈。
王七麟推開窗戶往外看,街道上張燈結彩,一隊人踩著高蹺領著一群大頭娃娃往前走,再往後有漢子挑著扁擔、扛著桿子,扁擔兩頭掛有花燈,桿子上面花燈更多。
這是游街燈謎,衙門和大戶人家發起,王七麟從中看到了竇大春身影。
等到竇大春從窗戶下走過,王七麟將撐窗子的叉竿扔下去,正好砸在竇大春頭上。
竇大春驚喜的抬頭看去,然後驚喜凝滯:「七爺?嘿,我正想找你呢。」
王七麟無聊才逗他的,聽到這話便問道:「還有正事?什么事?」
竇大春說道:「當初抓向培虎的時候,你不是讓我查過他說的話嗎?他說之前還有兩個人被他算出壽命到頭然後他沒有殺那兩人,他還說他曾經找過二十多人家談交易來著,忘了嗎?」
王七麟還真是忘記了,因為他把人抓回去後便移交給太霸了。
向培虎修為很高,按照聽天監內規矩,應當由銀將來監管,王七麟這樣的鐵尉沒有權限。
但竇大春一說他便想起來了,問道:「那你查的結果如何?」
竇大春道:「確實有兩個孤寡老人死後被人發現穿有壽衣、枕著壽枕、蓋著壽被,根據鄰舍們的話,這兩個老人生前窮苦,應當沒錢籌備這些家當,所以他們也疑惑老人死後怎么還拾掇的挺風光。」
「我也讓手下在城內查了最近兩三個月死去的單身人家,確實有不少人家的鄰居說對向培虎有印象,還有人家回憶起來之前聞到了一股古怪檀香味。」
王七麟點點頭表示明白:「向培虎沒有說謊。」
竇大春道:「對,沒想到這漢子看起來普普通通,竟然修為如此嚇人,唉,他老婆死的冤喲。」
王七麟問道:「怎么冤了?」
竇大春嘆氣道:「一個小蟊賊看他家里賣香的生意做的好,猜他家里有錢,於是看他們外出拜佛時偷偷翻牆進去偷錢。哪知向氏出門發現拉下東西,回來拿的時候正巧撞上這蟊賊……」
後面的不用說了。
王七麟也嘆氣:「所以向培虎家里兩個紙人,端坐的女紙人是他妻子,跪在地上磕頭的是那蟊賊?」
竇大春道:「不錯,真是時也命也。」
等候游街的衙役沖他們擺手,見此王七麟推了他一把道:「行了,你們走吧。」
他本想跳回二樓窗戶內,結果偶然扭頭看到了李長歌、太霸、錢笑等人說說笑笑走來。
站在門口的陶蔚然見之大喜,他正好迎上去,有人從後面一把摁住了他肩膀。
他下意識回頭,看到王七麟陰沉沉的笑臉。
陶蔚然一時心里惶恐。
李長歌看到王七麟後沖他點頭,道:「王大人怎么在門外等著?大冷的天,何不上樓去喝一杯熱酒?」
錢笑看陶蔚然與王七麟站在一起本能的感覺不對勁,但太霸和李長歌都在這里他沒機會與手下搭腔,只好謹慎的看了王七麟一眼率先進入花前宴。
王七麟給李長歌和太霸見禮,也跟了進去。
士子風流。
李長歌上樓後與眾官差一一打招呼,然後對候在門口的老鴇笑道:「我等兄弟人已經到齊,阿姐怎么還不把姑娘們叫進來?莫非是要等我們八抬大轎去請么?」
俏麗嫵媚的老鴇美目流轉光華,嫣然笑道:「大人真是說笑了,姑娘們早就等候在門外了,她們得知諸位到來自然是激動的緊,只是不知道合不合諸位大人心意。」
一群大老爺們開始摩拳擦掌。
徐大看向王七麟和弟弟說道:「大爺剛才說的那個驗證耂渋贔的法子,是不是很精准?」
辰微月罕見的主動開口了,他鄙夷的看向眾人吟道:「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錢笑聽到他的詩後不懷好意的看向王七麟,道:「此詩不對,應當是半老徐娘體似酥……」
王七麟摁桌而起。
祝淵喝道:「錢大人,今夜乃是歌帥宴請弟兄,你休要在這里惹事!」
錢笑一怔,老領導我給你送年禮的時候你可不是這么說的呀。
王七麟接上他的話厲聲道:「祝大人或許不知,這位錢大人可不是今天才惹事,歌帥與太霸大人知道他做過什么,他欺侮卑職的所作所為,實在是令人發指!」
任何地方都不乏愛看熱鬧的人,戴冒笑著問道:「王大人,錢大人是怎么欺侮你的?」
王七麟就等這句話,他立馬說道:「我驛所門口本有兩座石雕,內里灌有獸靈,用它來看門鎮邪。結果今年初一,錢大人趁著拜年機會竟然將它們給偷走了!」
有幾個正在喝茶的人下意識噴水。
一些待在鄉下的小印吃驚的看向錢笑:素聞這位錢大人腰纏萬貫、富埒陶白,怎么能做出這種事?
錢笑惱怒,道:「王大人休要信口雌黃,那是本官拿回……」
「你偷走我的守門獸雕!小偷!盜竊犯!三只手!梁上小人!」
「那是本官的!」
「是我的,它們就在我的驛所門口!它們都是我的守門獸雕!」
「姓王的你別不要臉,那明明是我的獸雕,不信等我將獸雕帶來給歌帥和太霸大人看,獸雕之下還雕有我錢笑名字!」
「我的獸雕,你寫你的名字做什么?真不要臉了!」
王七麟一邊激動的咆哮一邊往前走,捏著拳頭准備逮到錢笑就給他一頓老拳。
可惜李長歌知道他是什么人,袖口一甩一團正氣涌出將兩人給隔開。
他笑道:「好了王大人,你不要說了,你的事本帥都知道了,錢大人的圖謀呢,本帥也清楚。」
說著他看向錢笑,道:「錢大人你想要調回上原府,是么?」
錢笑急忙抱拳道:「歌帥明鑒,卑職對此並無想法,卑職一切聽歌帥安排……」
「你若聽本帥安排,那就安心待在平陽府好了。」李長歌淡淡的笑。
錢笑的胖臉頓時一片煞白。
但這是不出所料的事。
他在任期間沒有建樹,上原府如此重要的地方,自然不能交給他這樣屍位素餐的人來負責。
所以平陽府是個很好的選擇,武氏將平陽府經營的固若金湯,不光皇權難以插手,妖魔鬼怪也打不進去。
這樣尋常時候平陽府沒什么詭事,鐵尉只是個吉祥物罷了,讓錢笑去任職最合適不過。
李長歌又看向王七麟,道:「至於你那驛所丟失的兩座獸雕,就當是本帥喜歡拿走了,怎么,你不舍得嗎?」
王七麟悻悻道:「歌帥這是什么話?你就是要卑職的人頭,卑職也舍得!」
一聽這話,諸多小印大印們紛紛點頭:是個馬屁高手,難怪升官速度這么快。
其實王七麟這話有情緒,他覺得李長歌偏袒了錢笑,因為他的太原府鐵尉位子坐的穩穩當當、固若金湯,即使李長歌不拒絕錢笑,錢笑也回不來了。
李長歌可是聰明人,他笑了笑道:「看你這小氣樣,好了,本帥不白白的要你那獸雕,給你一個禮物,一份厚禮!」
王七麟驚喜的抬起頭:歌帥,你是額永遠滴神!
李長歌雙手交叉一甩,大袖飛揚,更濃的正氣冒出,如同一陣濃霧。
霧氣飄散,有人影模模糊糊出現。
徐大倒吸一口氣:「七爺,歌帥給你賜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