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7.君子有三樂(求一下正版哈)(2 / 2)

周參軍苦笑道:「請姑娘出來見他們。」

挑著擔子的軍漢們待在村外,只有抬著木箱的軍漢進來。

軍漢們默默的將軍旗收起來,下面是一口木箱。

木箱打開,里面是一疊疊衣裳鞋子等生活用品和諸多紙錢紙人紙馬等祭祀用品。

周參軍擰腰轉身步罡踏斗掠過收起軍旗後挺立的軍漢,他的手掌掠過,這些人臉上的面罩落下,露出四張慘白相像的面容。

有一張臉上的右眼插著一支斷箭,還有一張臉是有一條老大的豁口。

他收起面罩後劃破食指以指尖血在上面畫符,符文閃亮一下,一個軍漢身上走出來個淡薄模糊的黑影穿過帶有符文的面罩,隨即消失。

四個符文,四個黑影消失。

只有四具屍身愣愣的站在原地。

姑娘見此雙膝一軟倒在地上:「大兄、二兄、三兄、四兄,他們、他們怎么了?」

周參軍沉痛的低下頭說道:「歿而不朽,遺芳余烈!」

姑娘茫然的看著他,她聽不懂這兩句話,但卻明白四個人是怎么回事。

她往前挪了兩步抓住周參軍的衣襟仰頭期盼的看他,問道:「我家幺兄呢?羊五弟呢?他他他是不是沒事?他是不是還活著?」

周參軍凄然一笑。

姑娘冰雪聰明,頓時淚水盈眶。

跟隨而來的百姓中有老太爺說道:「純丫頭說什么傻話,阿徐娘家的小五當然還活著,我剛才還看見他來著。」

姑娘瞪大眼睛滿懷期望的看向他,她正要急切的詢問,卻聽見其他鄉親說道:

「二太爺老眼昏花啦,咱們一直在一起,你怎么看見過小五?」

「小五在哪里?他沒有回來嘛,肯定還在投身的行伍里頭。」

「你們胡說什么?剛才小五第一個進村的,他還喊我來著……」二太爺憤怒的喝道。

聽到這話百姓們頓時不說話了。

將死之人陽氣稀薄而虛弱,能看見逝者魂靈。

二太爺隨即也想到了這點,他話沒有說完便呆滯下來,然後看向周參軍。

周參軍低聲道:「羊家一門五壯士……」

「不,不可能的!」姑娘使勁擦著眼淚用尖叫聲打斷他的話,「幺兄說過去軍中賺軍功來娶我!」

「他沒事,他不會有事的,就就,兩天之前,就是兩天前,三天前,我還收到了他的信,他說馬上就要回來,回來就能娶我!」

王七麟想起曾經在《唐詩全解》中看到的一首詩,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

莫不如是。

他見到這一伙人的第一面就看出羊五弟是個陰魂,他已經死了,但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死掉的事,表現與正常人無異。

至於隊伍中這些人都是死人,早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候謝蛤蟆就看出來了。

謝蛤蟆當時便告訴他說,周一恆是一個趕屍匠,而且是一個很厲害的趕屍匠,能借魂入屍:

借正常人的一魂送入屍首,這樣的屍首能表現的與常人相近,還有意識,還會說話。

這是趕屍中相當高的境界。

現在存在外面那些挑擔的軍漢就跟羊家四個兄弟一樣,全是屍首。

這些屍首中應當有碧血軍中悍卒們的一個魂,悍卒們忠肝義膽、血氣旺盛,魂魄凝聚力極強,很適合被趕屍匠人們抽出來借給屍首暫用。

顯然,周一恆每送一名烈士的屍身返回故鄉就會抽出附著其中的一個魂,再以道法送他回到主人身上。

剛才那馬賽克所驅使的猛虎是虎魄,是在猛虎活著時候做法將之魂魄抽出凝練而成。

虎魄至剛至猛,可以用來阻擋陰邪鬼祟,叫聲對陰鬼有極大的震懾力,羊五弟聽到後便會下意識的恐懼。

這是一種無法控制的恐懼,簡稱血脈壓制。

山里妖魔鬼怪多,它們應當是黎貪寨中法師煉制出來專門保護鄉間百姓的。

所以剛才王七麟沒有為難馬賽克,只是嚇唬他幾句讓他知道天高地厚。

姑娘哭的失魂落魄,上氣難接下氣,嚇得一個婦女趕緊來給她順氣。

周一恆強忍悲情,落寞的說道:「實在對不住,姑娘,老朽未能將羊五弟安然送回。不過他並沒有去陰司輪回,他還能看見你,老朽可以帶你去與他告個別。」

王七麟聽到這里心里一動。

他擺擺手說道:「先等一下,姑娘你莫要急著傷心,周老哥也不必著急處理羊家兄弟的後事,能不能先跟我說一說這個羊五弟,他是怎么回事?」

周一恆說道:「朝廷邊疆一直吃緊,西南邊陲蠻族眾多,戰力驚人。偏偏那里氣候與咱們中原不一樣,多有瘴氣、多有蠱毒,咱們中原士兵去了不服水土,難當大任。」

「後來桓王在荊蜀黔滇等地的山林村寨中廣征兵員,許以軍功和高餉銀,征兆習慣了山地上生活的青壯年去西南邊陲為軍,這才打造出一支支山林精兵,守衛住朝廷西南。」

「大人若是對這些地方了解就會知道,當地百姓生活極為貧困,吃飽飯都是奢望,更別說能攢下錢做點什么。所以桓王在這些地方征兵,百姓很是配合,因為桓王都是預付餉銀,兵丁們沒有後顧之憂,自己去當兵,全家能過上好日子。」

「羊家兄弟去了五個!」

王七麟問道:「他們家怎么去了這么多?很缺錢么?」

周一恆失神的看了眼吊腳樓,說道:「缺錢,但沒有很缺錢,羊家老夫人乃是大義女子,她得知朝廷在山林中征兵去戍衛邊疆,便號令五個兒子去精忠報國。」

二太爺顫抖著羊胡子哆嗦著說道:「阿徐娘家里就是從西南邊陲搬來的,西南蠻夷終年搶掠我天朝百姓,他們家飽受其苦,所以桓王要來征兵戍守西南邊陲,她得知消息後說這是老天爺讓她家孩子去保衛家鄉。」

周一恆點點頭說道:「但這件事她並沒有廣而告之,或許寨子里的人都知道此事,征兵官卻不知道,因為當時這五個兄弟是從五個人家中被帶走的。」

二太爺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說道:「是,阿徐娘有大義,除了老大的餉銀她自己留下做生活開支,其他四個娃子的餉銀被她給了那四家人,那是我們寨子里最貧苦的四家人,全靠他們餉銀才養活下去。」

周一恆繼續說道:「羊家五兄弟身強力壯、驍勇善戰,在軍中雖然不能說是屢立奇功,卻也是一等一的精兵悍卒。」

「上個月,朝廷策劃多日的一場大戰爆發,這便是采石關之戰,大人可曾聽說過這場邊疆血戰?」

王七麟搖頭,道:「我孤陋寡聞了。」

周一恆苦笑道:「大人自謙了,采石關之戰對我西南邊陲來說確實是一場重要的血戰,但對國家其他地方的百姓和官吏來說卻是沒什么名氣。」

「這場戰役極為慘烈,采石關是交趾國的第一強關,桓王謀劃兩年、朝廷上下精心布置幾個月才展開了這一戰。」

「此戰歷經三天三夜,碧血軍兩萬八千勇士戰死兩萬,僅余不足三成,更有其他行伍投入健卒十萬,當時整個雄關都變成了血紅色,這才將它拿下。」

「戰後桓王親自督點殉國猛士,有人發現了羊家兄弟名字上的聯系,桓王趕緊調查此事,才得知五兄弟實際上是一家人。」

「但那時候五兄弟已經全數戰死!」

「羊家老大到老四的屍首都找齊了,唯獨羊五弟的屍首不見其蹤,軍中費盡心思沒有找到他的屍首,倒是發現了他的魂靈,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還與常人一樣……」

「那幺兄就沒死,他就是正常的!」姑娘期盼的說道。

周一恆憐憫的看了眼姑娘說道:「他不能見陽光,不能去陽氣太旺的地方,不能見火。」

頓了頓,他緩緩的說道:「他不能再與陽氣太旺的活人接觸,握手、擁抱都不行!其實,陽氣太旺的人除非有陰陽眼,否則都看不到他,剛才他已經進屋了,你便沒有看見他。」

姑娘失聲痛哭。

王七麟問道:「那他這是怎么回事?」

周一恆苦笑道:「老朽也不清楚,軍中能人異士不少,可是卻無一能解釋他這情況。」

「但他總歸還像是活著,桓王飛書傳訊想打聽他家中概況,想著怎么能處理此事,結果打聽到的就是羊老夫人病重。」

「桓王悲慟,便遣老朽以異術將他們兄弟和周圍其他寨子戰死的英靈們帶回。老朽日間歇息夜間趕路,水路車馬換行,期間有驚無險,總算不辱使命。」

他說完之後,滿院子無言,只有女人們難過的抽泣。

周一恆抬頭看向窗戶,喃喃道:「《孟子·盡心上》曰——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父母俱存,兄弟無故,一樂也;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二樂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樂也。」

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

所以羊五弟剛才問他這句話出自何處的時候,他轉移了話題。

因為他無法告訴羊五弟,這話乃是孟子三樂中的第二樂,前面還有一個『父母俱存,兄弟無故』的第一樂。

而這個第一樂,對羊五弟來說太殘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