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猶如兩具龐然大物猛烈碰撞接著炸裂般，撕碎天穹的閃電跨越遙遠的距離，點亮了前方大片的夜幕，接著又很快隱匿於黑暗之中。

秦師芮想著沈黛不知有沒有被驚醒，就聽見窗外暴雨傾盆而下，頃刻間淹沒了所有聲音，使得天地間只剩下轟隆隆的雷聲以及嘈雜的雨聲。

秦師芮意識還沒清醒，打了個哈欠翻身打算接著睡覺，就看見房門猛地被推開，一道輪廓模糊的身影百米沖刺般撞過來，沈黛微彎著腰，懷里緊緊抱著枕頭，撞過來的時候腿磕到床沿，身體因為慣性徑直往床上跌去，沉甸甸的全身重量砸在秦師芮上身，壓得她悶哼一聲頗有點喘不過氣來。

接著秦師芮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遠處蒼穹響起更震耳欲聾的炸裂雷聲，仿佛天地都被這聲咆哮震得發起抖來。

沈黛伏低身體捂緊耳朵，像受到驚嚇的小貓咪般蜷起身體，下意識緊緊攥著秦師芮蓋的被子。雷聲很快停歇，秦師芮探出被子外打算安撫沈黛的手落了空，剛才受到驚嚇還在發抖的小貓咪速度極快地掀開被子鑽了進來，整個過程快得秦師芮都有點反應不及。

這時候秦師芮只能慶幸她沒有裸-睡的習慣，沈黛鑽進被窩就像找到浮木般纏繞了上來，她雙手摟著秦師芮脖子，雙腳纏著秦師芮雙腿，半邊身子都壓在秦師芮身上，頭則枕在秦師芮肩窩並側對那截如藕般的頸項，溫熱還夾雜著驚嚇的急促呼吸噴在秦師芮肌膚，帶來有點癢又有點酥-麻的感覺。

窗外電閃雷鳴，暴雨如注，映襯得房內無比的寂靜沉默。

秦師芮緊張的屏住呼吸，身體像被點了穴道般靜止不動，一股涼氣沿著腳底竄上背脊，讓她腦袋無數的麻木糾纏在一起，無法理清頭緒。沈黛卻還沉浸在雷聲的恐懼里，她隱約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這件事令她覺得非常愉悅且有安全感，便自動摒棄了不該這樣做的所有借口。

這是秦師芮第一次離一個人這么近，無論是同性還是異性，彼此幾乎是沒有距離接觸在一起的。她再次感覺到那股從心底深處泛起的厭惡感，好像肌膚碰觸的地方滲出無數黑兮兮的粘液，粘液里包裹著細小的蟲子，蠕動著鑽進她渾身的每一處毛孔里，然後在她的體內肆意亂撞、扎根落戶。

秦師芮很想推開沈黛，盡管她覺得不該這樣做，沈黛明顯很懼怕雷聲，她找到秦師芮就是信任她，秦師芮現在應該安撫她，保護她，秦師芮並不討厭這樣的感覺，與心理不受控制的厭惡感相反，她是很渴望能和別人有肢體的接觸，那種感覺會讓人覺得特別溫暖。

沈黛腦袋輕輕蹭著秦師芮肩窩，摟緊秦師芮的雙手沒有半點放松，秦師芮如臨大敵的睜大了雙眼，任憑那種蔓延到極致的厭惡感不斷繁衍擴大，猶如要將她活活淹沒。

但秦師芮從始至終沒有推開沈黛，她手痙攣般一點點接近沈黛，在碰到沈黛肌膚的剎那就像被火燙傷般，一陣毛骨悚然卻仍沒有改變初衷分毫。

沈黛像是睡著了，秦師芮低頭看過去的時候，恰好沈黛抬頭無意識地砸吧砸吧嘴，她嘴唇的位置跟秦師芮嘴唇的位置巧妙重合在一個點上，猝不及防地輕輕碰了碰又很快錯開，沈黛毫無察覺，秦師芮卻驀然瞪大雙眼，那柔柔軟軟的觸感使她大腦有幾秒的空白。

這個嘈雜的夜晚每一秒都備受煎熬，秦師芮覺得她仿佛被人扔進了陰冷的泥潭，泥潭遍布蟲蟻，散發著腐朽惡心的惡臭，她使勁全力想要從泥潭內爬出來，卻被泥潭里探出的一雙雙枯骨抓住了手臂雙腳，這場拉鋸戰在絕望和痛苦中不斷持續著，她的肌膚被啃噬干凈，又重新生長出來，然後又一次被啃噬干凈。

沈黛這晚沒有做夢，直接到次日清晨自然醒，她精神極好地睜開眼，就看見秦師芮白皙好看的下頜，接著記憶傾巢而入，使她迅速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幕幕。

沈黛閉緊雙眼身體僵硬了幾秒，覺得丟臉有點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秦師芮，就忽然聽見頭頂傳來略為喑啞疲倦的聲音。

秦師芮說：「你醒了？」

沈黛不敢再裝睡，硬著頭皮坐起身，這才發現她竟然枕著秦師芮手臂，她慌亂地眼睛不知該往哪放，手足無措像個做錯事被大人發現的孩子。

秦師芮微微松了口氣，一整晚緊綳的神經得到片刻的緩解，比起備受煎熬的精神，被沈黛枕得完全麻痹的手臂根本不值一提。

沈黛歉疚道：「師芮，對不起，我從小就怕打雷，今晚又換了環境，就本能地往你這里跑了，你……你還好吧？」

秦師芮根本不敢碰發麻的手臂，只能輕輕按著緩解，輕聲說：「沒事，一會兒就好。」

沈黛想幫忙又不知道該做什么，「你怎么不叫醒我？」

秦師芮現在的狀態很糟糕，沈黛不知道昨晚究竟發生了什么，但她的打擾顯然沒讓秦師芮睡好覺。秦師芮微低著頭，額角滑落的頭發掩住了她的表情，她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揉捏著手臂，透露給沈黛的氣息依然平穩冷靜，散發著溫柔美好的感覺。

沈黛視線心虛地瞥向牆壁掛著的時鍾，發現她這一覺竟睡到了九點多，連忙起身掀開被子往床下走，她不斷暗示要冷靜，說出的話還是帶著緊張慌亂，「師芮，你肚子餓了吧？我去做早餐，你可以再睡一會，我做好過來叫你。」

秦師芮微微點頭，抬頭看向沈黛揚起淡淡的笑，她膚色蒼白，眼下還有著一片青色，神情看起來疲倦不堪，就連嘴唇也猶如驟然被吸干水分一樣。

沈黛心臟仿佛被一只手牢牢攥緊，心疼地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