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雲羅】第十一集 草露沾衣 第二章 江河雲涌 羅襪生塵(2 / 2)

江山雲羅 屠龍勇士 4972 字 2020-09-28

吳征隨意看了眼便放下紙頁,十分輕蔑地笑道:「這叫師盛長技以制盛么?」

「盛國羸弱多年,還能有所長技,朕甚自傲。哈哈。」張聖傑一挺胸,作出在朝堂誇獎臣屬的模樣來,正是當日他上朝時得到這份奏章,著實難以掩飾的得意。

「學呀,好好學。」吳征的笑容越發輕蔑,道:「傲慢,猜忌,良臣為之死難,國亦為之傾頹,現下想起來好處了?呵呵,陛下寬心,讓他們學去,學不會的。這些東西都在意料之中,我也有應對之策。」

「吳兄有把握就好。」吳征刻意不分說明白,張聖傑也不追問半句,可謂赤誠相待:「別無他事,還是速速回去,莫讓吳兄家眷久等。」

「啊,對了,險些忘了件事。」吳征向張聖傑長身一揖謝道:「多謝陛下撮合臣與倪仙子姻緣,若得倪大學士允可,大婚時還要給陛下一份謝禮。」

「嗨,愚兄就是順手一推而已,以吳兄的本事沒有愚兄也是手到擒來。」張聖傑聽得也是眉飛色舞,湊近了低聲道:「這么說吳兄已經,嗯?啊?」

「嘿嘿,嘿嘿,不久,不久。」

「對了,有件事還要請教。」兩人起身返程,交頭接耳著道:「二十四橋院里,吳兄的銅鏡為何這般明亮清晰?愚兄讓匠人試了好幾種銅鏡都不成。」

「昂?陛下也要建鏡光間?」

「叫鏡光間?好名字,嘿嘿,正是要在宮中也建個三五間。」

「做鏡子的銅里要加些石英砂,一同熔煉再塑造成型方可。回頭我讓匠師幫宮中做些就是,陛下您有所不知,現下的還不成,遠遠說不算清晰,這工藝一點點地研究進步下去,遲早能做出光可照人,就像彼此目中所見一模一樣的鏡子來。連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玻璃……」

「這般神奇?那若是做出這等鏡光間來豈不是……這個翻來覆去的嘛……嘿嘿……」

「那是當然啊……簡直……哈哈哈……不能再說了,一會兒讓皇後看出異樣來,免不得又挨一頓打……」

兩人並肩而行,看看將近昆侖派,遠遠見顧盼探頭探腦。顧盼瞧見吳征和張聖傑談笑風生地歸來,說的都是些不重要的閑話,這才跑上來道:「陛下,民女有些話想與大師兄單獨說,請陛下贖罪。」

「無妨,你們說就好,朕自己回去。」張聖傑朝吳征挑了挑眉,意即吳兄艷福不淺,施施然去了。

「長安為質,居然造就這樣一位平易近人的皇帝,真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顧盼想起吳征教過她的詩文,眼前的張聖傑何其契合。

「了不起的陛下。」吳征也稱贊了一聲,拉著顧盼的手道:「盼兒想說什么?」

「大師兄,有件事盼兒不敢擅自做主,所以先來悄悄問問大師兄。我想,我想留在這里一段時日,好不好?」顧盼緊張著,卻又忽閃著殷切期盼的大眼睛,連連擺著手生怕吳征誤會道:「人家真的不是對大師兄或者府上有成見不回去,是實在想留在這里,為昆侖做些事……」

原來如此。掌中姑娘的小手又軟又滑,但吳征卻能清晰地記得小手的每一次變化。從黃角女童到現下的青春少女,這雙柔荑從肉呼呼地變作越發纖長。

常常向自己撒嬌的女娃兒已經長大了。

「盼兒若是真想,師兄當然同意。」吳征撥著她額前劉海,愛憐地道:「不久後要招收學堂的夫子與學童,要做的事還很多。志傑和宜知再過七日也會趕來,盼兒在這里與他們匯合就好。志傑有過目不忘之能,學堂里的事宜由他操持最為合適不過,盼兒可多跟著他學學。就是……師兄想問問,盼兒准備什么時候回府上來?」

「三月夠……會不會太久?」顧盼聽吳征准許頗為興奮,但一想要暫別吳府又十分舍不得,想了個時間怯生生地道。

「太久!」吳征把臉一板,又笑了起來道:「給你留幾只撲天雕,哪天沒事了就來紫陵城,這點路途大半日的就到了,誰說留在煙波山就被關著不許出門了?」

「好,好,嘻嘻,人家就知道大師兄最會疼人了。」顧盼的願望全都被允可,心滿意足,興高采烈間與吳征對視著又覺臉紅,一轉身飛也似地去了……春風十里柔情,怎奈向,歡娛漸隨流水。

一番暢游終有時,喘息之機不代表已高枕無憂。游玩興盡,終返歸途,紫陵城里還有吳府在等待主人歸來,也有無數的艱難險阻在等著他們一一解決。

回府後歇了兩日,冷月玦在晨間忽然急匆匆地找到吳征道:「師尊不見了……怎地不告而別?」

「她與妙筠一道兒,怎地沒與你說么?」吳征抽了抽嘴角,天陰門這些人的確修行久了都有些孤僻,又或者是故作神秘還是怎地了?

「啊?」冷月玦原先驚慌,一想柔惜雪也不可能就此離去,就有些奇怪,見了吳征才又放下心來:「跟倪師叔一起去哪兒了?」

「正好有事要說,來,召集後院一道兒來。」吳征大手一揮,頗有指點江山的意興風發。家中這么多賢良能干的女子做幫手,各能獨當一面分憂無數,哪能不讓他自豪萬分。

一屋子的鶯鶯燕燕,聚在一起多少回都能讓吳征看花了眼。他清了清嗓子,罕有地以主人之風道:「我在煙波山與陛下聊過,助陛下爭江山,除暗香賊黨,一樣都不能缺。咱們府上由此也要分分工,哪一件事都不能輕疏了。」

諸女都習慣了他的隨和,看他刻意板著臉的樣子,不由心中有些好笑。家主要擺威風,懂事的家眷都知道配合,一個個也憋著笑不發一言,萬分乖巧地等待家主訓話。

「我初下昆侖山的時候,與雁兒定情,當時就說了雁兒是吳府未來的女主人。

這話當然是永遠都變不得的,你們先勿怪……」話沒兩句口氣就先軟了陪起不是,無人應和,吳征干笑兩聲,道:「不過現下形勢不同……雁兒還是吳府的女主人,就是這後院嘛,得著菲菲來做主。」

「啊?」陸菲嫣她初隨吳征就感夫妻相處,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外頭再風光再著人艷羨,比起琴瑟和諧半文錢都不值。如今和吳征情投意合,一向恩愛非常,哪里還計較這些所謂名分?原本她看今日姐妹們都有鬧吳征笑話的意思在,才一力忍耐憋笑。不想吳征忽然拋出這么個話來,著實把她嚇了一跳,連連擺手道:「不成不成,這……像什么話……我又從來沒有不服雁兒……」

「好姐姐,你要累死雁兒不成么?」韓歸雁似是早已知悉,似笑非笑地看著陸菲嫣,伸手去撓美婦的腰際道:「一點都不心疼人家……」

一鬧登時破了功,吳征無奈地看著陸菲嫣一彈而起,反手去撓韓歸雁,諸女都咯咯嬌聲笑了起來。鬧了好一會還不見歇,看得吳征食指大動,要不是道理訣定力深厚,自己都已加入進眾香國里,好好徜徉一番。

笑聲漸止,吳征耷拉著腦袋道:「確實是這樣。雁兒要管軍伍,雖說陷陣營就在左近,乘了撲天雕每日都能來回,讓她忙了一日,回了府又要管內宅,可太辛苦了些。別忘了,有時候雁兒也得上朝堂,菲菲心細,平日又在府中坐鎮,幫著搭把手有何不可?也沒人不服氣你吧?」

這是實話,諸女頻頻點頭。陸菲嫣脾氣溫和,又賢淑大方,和誰都相處得來。

陸菲嫣還是連連擺手不肯,頗有這個事情交給她不是不會,而是好生難為情的意思。她原本只想與吳征白頭偕老而已,可不要什么名分,這下讓她打點後宅諸事,就像一下子有了名分,要與吳征公開夫妻相稱,太過羞人:「祝夫人比我適合多了……」

「傻瓜。」這一下連吳征都笑了,陸菲嫣害羞著推脫的樣子實在太可愛,就像在提前躲避被人取笑母女共侍一夫的窘狀:「咱們要做的事情,什么都要人來通報,這么多事巨細難分必然會有缺漏,還是要有人入朝為官的。我們家不太一樣,我只能當這個博士祭酒,平日連朝堂都不去,也不適合參議朝政。我呀,現在就管突擊營,管好祝家,管好昆侖派,朝中的事情當然娘最合適了,菲菲難道要把娘也累壞不成?」

原來如此。

祝雅瞳已把祝家殘存的產業與力量全數交給吳征,此前只是協助打理吳府。

以她的長袖善舞之能,實在屈才。如今張聖傑坐穩朝堂,各方都缺人手,吳府雖不願也不必涉入過深,參與其間還是必要的。韓鐵衣,韓歸雁在軍中領兵,朝堂之上再沒有比祝雅瞳更為合適的人選。

「我跟陛下都已說好了,再歇幾日陛下就會來聖旨,娘去當戶部侍郎,今後也有得忙咯。」

「啊?那……我……我真的……不太會……」有些事在兩人之間的私下無妨,藏在心里也不慌,一旦端上了台面,雖只是吳府後宅的台面,陸菲嫣還是羞臊不已,推脫著道:「要不……要不……玉姐姐……哎呀……」

她也知道玉蘢煙同樣忙不過來。二十四橋院在吳征手中是顆關鍵棋子,祝家的高手們都隱在其間,玉蘢煙在里頭忙得不可開交,哪里還有辦法管吳府家事?

陸菲嫣糾結了半天,想來想去的確只有自己最適合。自己首先與人為善能調和家眷們的關系,身為十二品高手坐鎮根基之地,又是責無旁貸。只是臉皮實在是太薄抹不下來,像逃避似地討饒說道:「玦兒肯定也說忙,湘兒也要說忙,要不……要不……妙筠成不成?妙筠肯定不忙了吧……倪大學士也沒不准她來。」

倪妙筠現下幾乎是恨不得住在吳府,唯獨今日未見。陸菲嫣伸手去抓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知希望不大……「妙筠去突擊營了,要呆上一段時日。」吳征笑吟吟地一把將稻草搶走,壓根不給她任何推脫的機會,任由陸菲嫣無力地呻吟,滿面緋紅,無可奈何地應承下來。

「是去突擊營?」冷月玦恍然大悟驚聲道。

「是啊。」吳征得意洋洋道:「突擊營被鐵衣訓得已成軍伍,拉到哪里都是一支強軍,但是潛力顯然尚未全然發揮出來。他們現下已知攜同作戰,若還想提升戰力,就要讓他們的武功再一個個地上個台階才行。有個人,再合適不過了……」

吳征雙目一眯,目光忽然變得冷厲道:「學啊,好好地學。那幫人把忠正賢良之人全部要趕盡殺絕,現在又想要學?我看那幫人拿什么來學!」

……………………倪妙筠剛嘗魚水之歡,要她現下離開吳府簡直像撕心裂肺般難受,如剝心頭好一樣依依不舍。可是突擊隊在燕盛之戰里立了大功,因此僅五百來人的行伍升做了營。這里又是重中之重,她不得不暫別吳府先回了突擊營。還好不多日之後吳征也要來,不至於相思太苦。

倪監軍在突擊營里威望素著,但操演起來不顧人死活的韓教官更加可怕些。

天剛蒙蒙亮,突擊營里熱睡的豪傑們便被鼓聲驚醒,一骨碌起身三下五除二打點好儀表,折齊了被褥後到校場集合。

韓鐵衣背著手逡巡,瞧著這幫豪傑不住嘿嘿冷笑道:「怎么?看老子不順眼?」

無人敢應答。韓教官訓他們,活生生把放盪不羈的草莽豪傑給訓成了一只令行禁止的強軍。帶兵打仗,戰退了蒯博延。就算對他說的話不爽,心里都是服氣的。豪傑們性子都直些,更對有真才實學好本領的人從心底就不得不服。

「實話實說,老子看你們更不順眼!」韓鐵衣啐了一口,呵呵道:「還好,今日之後,你們就不用看老子不順眼了,老子也不用看你們不順眼了。怎么,你們是不是很開心?」

無人敢應答。平日被操演得太苦,怨言必然是有的,但是軍伍就是這樣,腹誹兩句也就過去了。開心不開心,那其實也說不上來,倒是真有點不舍。

「不怕告訴你們,老子更開心。哈哈……」韓鐵衣朗聲大笑中道:「好啦,老子沒新本事教你們咯,今後各走各的道,遇見了老子再請你們喝酒!」

「韓教官,那……今後誰來營里主軍呀?」

「這么著急趕老子走?」韓鐵衣笑罵一聲,舉手一揮道:「這不來了嗎?」

淺藍色的僧衣僧袍,步伐沉重還有些微微氣喘。那皙透的肌膚,素凈清雅的容顏卻堪稱絕色驚艷,卻滿頭青絲不存。更讓豪傑們驚詫的是,尼姑身後半步隨著監軍倪妙筠亦步亦趨。

尼姑站在豪傑們身前雙手合十道:「貧尼柔惜雪,今日起就是你們的新教官。」</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