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妙音再回頭看他,輕聲說道:「關於貴妃,臣妾的確有話,想要跟皇上說。」
「……」
祝烽看得出來,此刻的許妙音,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所以很多平時不敢說的話,她都坦誠。
但,這種時候,不是應該交代一些自己的事情,為什么卻又要說起貴妃的事?
他也並不打斷,只說道:「你要說什么?」
「……」
許妙音安靜著躺在那里,感覺她微微有些喘,像是緩不上氣來,過了一會兒,才總算了有了一點力氣,對著祝烽輕聲道:「皇上……」
「嗯。」
「今後對貴妃,少疼些吧。」
「……」
這句話,說得祝烽一愣。
這種類型的話,他並不是第一次聽到,大戶人家,或者說,富貴人家,尤其是皇族的小孩子,外人認為是錦綉叢長大,只有他們才知道,其實這些孩子過得並不算富貴。
他們認為,大戶人家的孩子,會有閻王爺派很多小鬼跟在身邊,不是打一下,就是絆一下。
是以,許多孩子都長不大。
為了讓這些孩子平安的長大,只有不那么疼他,福氣贊起來,才能長久。
如今,皇後竟然對自己這樣說……
少疼些。
若是平時,或者別的人說這話,他一定會勃然大怒。
宮最忌爭風吃醋,尤其,還做到了他的眼前,這樣明目張膽的說給他聽。
可是,如今是皇後。
而且,是她已到彌留說出的話。
祝烽的眉心都蹙了起來,低頭看著她一臉淡然,並沒有為自己說出的這句話感到羞赧,或者別的情緒。
祝烽澀然道:「你是說——」
許妙音輕聲說道:「皇上應該明白,臣妾不是要對貴妃做什么。」
「……」
「其實這句話,臣妾早就想對皇上說了,只是找不到合適的時。現在——若再不說,就真的來不及了。」
「……」
祝烽感到有一點窒息。
他沉沉道:「你說。」
許妙音道:「皇上其實也並非不明白,在後宮,專寵從來非福,而是禍。」
「……」
「只是,皇上喜歡她,也願意護著她。」
「……」
「可現在,皇上的眼前身後,這里里外外,那么多的事,皇上還能滴水不漏的護著她嗎?」
「……」
「皇上,終究是要做皇上該做的事。」
「……」
「而她在後宮,雖是貴妃,但這一次發生的事——」
提起這一次的事,祝烽的眼神也閃爍了一下。
許妙音道:「吳氏叛亂,後宮那么多地方她都不去,就只指著翊坤宮一處燒殺,皇上還不明白嗎?」
「……」
「這就是專寵的結果。」
「……」
「過去,臣妾還在這宮,多少能壓制一些,可臣妾若不在,後宮所有的人就只看著貴妃,有多少人羨慕,就有多少人嫉妒。人心之極,難以揣測。」
「……」
「為了前朝後宮的安定,也為了貴妃她自己。」
「……」
「皇上,少疼她些吧。」
祝烽沉默不語了。
這話,不能不說戳到了他心里最軟,也是最不設防的地方。
那一天,從大祀壇趕回到皇宮,看著翊坤宮前的一片狼藉,想到那一夜南煙經歷的事,他的心里,其實就有這樣隱隱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