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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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令鳶從來沒覺得,皇宮的黑夜這樣令人毛骨悚然過。

因為那封信上寫的是——

貴妃何韻致、淑妃陶怡芳、麗妃鄭妙妍、昭儀錢持盈、修儀武明貞、長生殿宮令韋無默、婕妤謝令祺。

謝令鳶拿著那封信,腦海中已經迅速閃過了各種猜測。

她費盡心思找到了六個星君,這信里就提及了五個,絕不可能是巧合。

——難怪今晚的事情,怎么看都透著一股子詭異。

原來根本不是沖著皇帝來的。

而是沖著她來的。

虎豹被放出牢籠,相比制造一場刺殺而言,實在是省心省力的多。不過是開個籠子,稍加控制,就是一群不會吐露任何秘密的蠻勇死士。

且一石多鳥,能借機試探她危急時刻的選擇,說不得能趁機咬死幾個星君甚至皇帝,就更美妙了。在沒有其他辦法的情況下,這樣的試探無疑是最能快速找到九星的,就算找錯了也沒關系,錯殺一個人而已。他們虎豹都放出來了,對人命根本不會掛心。

她忍不住猜測,對於必須要鏟除她們的人而言,如果不是把整個後宮都陪葬這種難度太大,大概對方連虎豹這個辦法都不會用了,而是會直接把後宮所有女人都殺干凈,斬草除根。

區區人命而已。

這樣不擇手段的狠戾作風,潛伏在身邊,才是讓人覺得寢食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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酈清悟已經將鳥雀驅散,又查看了麗正殿四周,做了一番布置,過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回來。他淡聲道:「這段時間,我會在麗正殿稍加停留,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視線。你也放心,不會被別人察覺。」

謝令鳶恍惚著點點頭,她一步一步挪回席間坐下,伸手挑了下燈花,陷入沉思。

恍然明白,他方才過來,大概就是等在這里的,興許他掌握著一些她不知道的秘密……

她轉頭看了他一眼,火光下他皮膚如凝脂似的白,看不出神色變化,但他半垂眼簾,正在思索,那柄一看就特別重的古朴的劍,被擱在手邊,燭光下折射出滄桑的啞光。

單是劍鞘打在敵人身上,就很疼吧?有多少斤重?想到這里,她又忍不住打量他的手臂。

「看夠了沒。」他眼也未抬,大概被人盯得都習慣了。

聽不出他情緒如何,謝令鳶收回目光,干脆在那一行字上流連:「你知道這些人是誰么?」

她猜不出對方目的,甚至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北燕。」

「手伸這么長?」國家之間互有奸細並不少見,甚至會有專門培養細作的機構,把人送到天子的枕邊歷史上也不是沒有。但發生在自己身上時,還是會覺得懊惱。

酈清悟緩緩地嘆了口氣:「因為,九星是太-祖開國時,流傳下來的隱秘傳說——晉過五世而亡。唯九星乃變數,一面是吉,一面是禍。」

「就像……一柄雙刃劍一樣?」

謝令鳶想,原來是九星也未必就是好事。萬一九星是九個喪門星,那就如教課書所喜聞樂見,是加快了封建王朝的覆滅。

又想到星使曾說,九星落陷,倘若不能讓她們匡正軌跡,共襄正道,她的使命也就失敗。原來竟是這個道理。

他睇她一眼,眼神半遮蔽在睫羽下,深邃而莫辨:「沒錯。」

所以當初,後宮之人死而復生,應在星象上,才會是變數。

他猶豫了一下,寫下墨禪,救了。

也決定倘若是禍害,他親自根除。

在見謝令鳶這個變數之前,他也有過設想。人的聯想,通常是跟隨記憶和認知而來的……他本以為她會有宮妃的戾氣,就像當年的何容琛何德妃一樣。

然而大殿中見她第一眼,並不是冰冷、虛偽、欲-望、計算,也不是溫柔、隱忍、愛慕、消愁。而是……

——雜技很強?

總之是奇異地超乎了想象。

可見,即便是游歷四方,行走諸國,三千大千世界,茫茫紅塵之人,也總是充滿了離奇。

謝令鳶擰起眉,推測道:「那太-祖聽了傳言,於是留了心,秘密派人尋找,也驚動了鄰國,北燕知曉了九星存在,是么?」

「正是。不過傳說終究是傳說,幾乎鮮有人當真。況且百年以來,但凡尋找九星相關的人,都死於了非命。也因此,後來,皇室便不再信奉此言,甚至隱以為禁忌。」

死於非命,這九星總不會是什么吉兆。逐漸晉國也就遺忘了。

時隔近百年,忽然某一夜,紫微入鉤陳於鶉首之分,應在了後宮死而復生的人身上。

當世,能夠解讀這一現象的人,也只有兩個了。酈清悟是其一,他遵循了約束,不直接參與此事,不告訴任何人,只對師父談及了變數,留她一命觀察。

另一個人,是北燕早已百歲高齡的國師,經歷過晉太-祖蕭昶那個年代的老仇人——那時候蘭陵蕭氏是燕國一手遮天的權臣,起兵謀反和串門子一樣,幾年時間,就將燕國慕容皇室趕去了北方,還收了國師府上舞姬游仙兒為寵姬,為她建了仙居殿。

從那一代存活至今的人,心里大多都存著反撲之志,北燕國師懷著仇恨,找了一輩子,終於發現了九星變數,自然不顧生死,把這個秘密告訴了皇室。

北燕向來有一統中原之志,早在前朝未亡國時,就和長江以南的楚國多番交戰。即便被趕去了幽州,依然有此圖謀,皇室廣收天下能人異士,以九星對立的九歌來命名,便是為了晉國有可能發生的九星變數,而早早做的應對。

從國師口中聽到了天機後,殺手便被派去長安,替換了北燕早已在晉國安插好的宮女宦官,埋伏到了後宮。事實上,晉國經歷了幾代宮變,後宮的管理看似等級森嚴,卻是有著漏洞的。

北燕只等查明九星身份,哪怕多殺幾個無辜之人也無所謂,便可將晉國的「變數」扼殺在搖籃中,永絕後患。

今夜猛虎之亂,專司暗殺的山鬼被酈清悟遇見,順手殺掉了;但山鬼之首呢?還有負責禁術的大司命,負責情報的湘夫人,是否在後宮,究竟用了誰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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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令鳶嘆了口氣,眼睛余光一轉,忽然看到,方才被捆成粽子扔在地上的海東青,正在地上一蹭一蹭地,蹭過了大半個內殿,隼喙長長地伸著,眼看就要碰到殿門了……

它!居然想逃!

看見二人的目光齊齊落在它身上,那海東青馬上停了動作,若無其事地眼珠子一番,繼續像一團黑粽子一樣,躺在地上。

「……這鳥,真……是靈性啊!」謝令鳶頭一次看到這么神的動物,半晌,憋出了一句感嘆。

酈清悟覷了一眼,微微一笑,向著它一步一步走過去,那海東青的眼珠子驚恐地瞪著他,聽他悠然道:「它的智力,大概等同於五六歲的孩子。倘若讓它回到原主人手里,對方便可知道今夜發生了什么。」

言下之意,這鳥是不能留了。

智力等同於五六歲……

謝令鳶瞬間覺得,他准備殺掉的,不是鳥,是人。如此神鳥,殺了確實可惜,她試探著問道:「這鳥,能馴服嗎?」

酈清悟的動作頓了頓,轉過了眼眸,見她微微張著嘴,眼睛里有些說不清的探究。

他最頭疼這種躍躍欲試了,雖自小被父親送去抱朴堂避難,跟著那里修道,但骨子里做事的手法一成未變,做事總是要除根斬滅的。

他沉吟了一下,微抿起唇角的模樣,含意深藏其中:「海東青是北地游牧民族的神鳥,生性凶悍,要馴服它,你需得比它更凶悍才可。」

他當然是可以馴服的,但他不需要,也沒閑暇。

而纖弱女子,自然是拿捏不得,凶悍不能。

所以這樣委婉的說法,任何人聽了,大概都要望而生畏。

然而他似乎真是忘了,謝令鳶並不是個陰冷、欲-望、隱忍、溫柔的宮妃。她是一個雜技一流的……變數,聞言,便雙眼一亮,兩手一拍:

「這個沒問題啊!這個太簡單了!我比誰都擅長!三個月後它要是還不聽話,我親自宰。」

溫柔很難,黑化很容易。

海東青打了個顫。

酈清悟看著她喜滋滋地在內殿里轉了兩圈。

一盞茶的功夫後。

室內燭火躍動下,屏風上,一個黑影盪來盪去。

海東青全身上下死死綁住,被倒吊在了麗正殿高高的房梁上,像個巨型拳擊沙袋一樣,晃來晃去,真正是煢煢孑立形影相吊。

謝令鳶背著手,繞著它轉了一圈,滿意地推了推:「倘若它想逃,被我發現,我就可以拿它來練練拳。」這么大的沙袋,拳打腳踢一定能磨練功夫,斬獲自由散打和跆拳道之冠。

海東青驚恐地翻著圓眼。

謝令鳶摸了摸它的毛,繼續贊嘆道:「這羽毛這么大一片,夏天可以拔來做扇子,後宮姐妹們一人一把,博佳人歡笑;冬天就把毛都拔光,用來做羽毛被,送給貴妃麗妃她們,讓她們蓋上這被子,就感受到我的溫暖。」

海東青渾身的毛立了起來,驚恐地看向她!

酈清悟也為她的妙用,感到了一言難盡。

謝令鳶跟那海東青對視了一會兒,不嚇唬它了。她起身正色道:「它的原主人,必定是不一般。能夠將鳥馴到如此程度,甚至可以讓鳥雀在窗外盯視我。我必須要將此人找出來不可!」

好在他們發現及時,眼下麗正殿周圍,是不會被監視了。酈清悟沉思道:「北地獵人有一種傳統,依靠鳥類帶路來打獵,所以族中有會鳥語的人。這種辦法被用於他們情報探查,極為有效,晉國幾次與他們交戰,都是失手於此。」

他目光中隱有嘆惜之意,在燈影里偏過臉:「但是我想知道,先前你是怎樣避過他們耳目的,以至於逼得他們打開了豹房,才能從你身上找到線索?」

「……」謝令鳶直起身,迷茫地望著他,怔然一會兒。

一定是因為她之前,對後宮佳麗一視同仁的溫柔,今天和這個嘻嘻嘻,明天和那個哈哈哈,讓人捉摸不定,天然的障眼法。對方受不了了,逼急了才用出這一招來試探。

她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也沒什么,嗯……我就是把陛下後宮里所有的佳麗美人都抱了一遍。」

一開始是被星君們奇特的「星心相映」逼的,後來發現,摟摟腰、攬攬香肩、摸摸小手啥的,美人兒們手感意外的不錯。

酈清悟想到了大殿上,她母雞護崽一樣把幾個妃嬪護在身後,對她們信誓旦旦的保證。

「此計……甚妙。」

半晌,他道。

********

夜半子時,秋風四起。

烏雲遮蔽了星月,鴉啼陣陣。

蕭懷瑾回了紫宸殿後,才叫來大理寺官員,以及宮正司的人,連夜查問虎豹一事。

豹房的飼官全都被咬死了,大理寺下去解剖查驗虎豹屍首,剩下唯有從各宮妃嬪身上查起。

至亥時末,蕭懷瑾抬頭看了眼天色,想到今夜險惡,白昭容還受了傷,心里就提起來了,今夜大殿上虎豹肆虐時,德妃麗妃身姿靈巧閃避老虎,以及白昭容驚恐躲避,不斷在腦海中交織。值此深夜,白昭容一個人應該是怕的,也顧不得天色已晚,便吩咐擺駕仙居殿。

仙居殿離與豹房是一個宮門出去的兩個方向,然而夜風一吹,遠遠地仿佛還能嗅到血腥氣。

蕭懷瑾的心情愈發低落。

其實這些虎豹雖凶猛,卻並不狂躁。它們常常趴著睡覺,巨大的爪子半遮著臉,懶洋洋的,除了只吃活物外,其他時候的乖巧,很難令人聯想到曾經是叢林之王。

前朝有上林苑,飼養百獸以取樂。本朝卻不提倡這樣的鋪張奢靡,只在內宮開辟西苑,以供皇帝一些愛好消遣。豹房是太-祖所建,最壯觀時養了十幾頭,經常以叫它們搏斗取樂。

今夜的九頭虎豹,很多是幼崽時被蕭懷瑾看大的。相熟一些的,已經算是他寂寞時看一眼的依伴,可它們說瘋就瘋了。

蕭懷瑾是個念舊的人。

當年二皇兄死後,養的那只名喚「雪睛」的狗,也被人打瘸,早不見了蹤影。他找了它好幾年,其實也知道,失了主人後,它大概已經被葬在後宮哪棵樹下了。

隔了多年,又是如此。他常覺得無力,今夜的事,又不免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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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道的前方,仙居殿已經熄了燈,有宮人在外殿值守,內衛在夜色下巡邏走動。

蕭懷瑾拾級而上,沒有叫人通傳,輕輕推開門。

昏暗的光線下,室內縈繞著葯香氣,白昭容剛剛敷上了葯,正在翻一本樂府曲集。見皇帝來了,她怔然之後,眼中躍過了一絲歡欣,甚至忘記了行請安禮,抬眼望他:「三郎怎么這么晚來了?今夜多事之秋,要注意聖體才是啊。」

皇帝微微一笑,幾步踱上前,與她十指相扣,溫暖傳遞在手。看到她受傷的臂膀,忽覺心疼:「疼嗎?」

說著,血又從綳帶下滲了出來。他拿起了葯,有點手忙腳亂的,想給白昭容上葯,倒寧願這傷,是疼在他身上。

白昭容搖搖頭,微笑著按住了他的手:「你無礙,我便高興。」

她望著他,眼中盛滿了劫後余生的慶幸。

蕭懷瑾心頭一暖,從小到大,母親柳賢妃死後,就只在一個人眼里,看到過這樣的掛心與深情。

每當看到白昭容,他沉寂多年的痛苦,都似乎得到了記憶深處最柔情的撫慰,拋開流年光陰一般地淡去了。

白昭容給他奉了茶:「今夜虎豹房一事,陛下可查出了誰是幕後指使?」

蕭懷瑾隔了許久,才道:「要從各宮查起。」

白昭容亦落座,溫聲安慰他:「臣妾也覺得,此法可行。不妨查查,這些日子誰靠近過西苑,說不得有嫌疑。」

蕭懷瑾不免又忽然想到前幾日,德妃忽然召集婕妤們,在西苑靶場射箭。因為謝令鳶從小接受的是詩書禮儀的教養,會忽然邀人射箭,一直是蕭懷瑾所不解的。只是妃嬪寂寞取樂,他便沒有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