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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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偶爾有烏鴉繞樹,嘶啞粗糲的啼鳴,和著冷風相鳴,光禿樹椏在風中婆娑,偶爾吹落的枯葉,隨風顛沛流離。

從延暉殿離開,謝令鳶一刻也不敢耽誤,如同被風吹回了麗正殿。

殿內,酈清悟正坐在案前,以手支頤,另一只手指上纏繞著紅線,清輝月色下分外醒目。

聽到謝令鳶進門的響動,他抬眸望過去。

「我有解決的方式。」

「我問出辦法了!」

二人相隔甚遠,心有靈犀地異口同聲道。

謝令鳶撲到案前,這一刻仿佛麗正殿都在月光照拂下明亮了幾分,蘇醒後的擔憂,激盪起伏如十里山巒般的心情,也逐漸歸於平波。

「林昭媛給她們識海中設下了困境,如果去識海里破解這些屏障,就可以喚醒她們。」她目光灼灼,說到這里有些遲疑,「但之前是你把我從潛意識里帶出來的,我不會進識海,所以還要請你同我一道……」

酈清悟看來和她想的一樣,所以沒有太大反應,只是望著她,清淺眸光倒映出了她征詢的模樣。他不動聲色地問道:「那你想先救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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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一拋,謝令鳶一怔,略感為難。

八個妃嬪昏迷,她卻分身乏術,只能一個一個來。此時沒有遠近親疏之分,若說重要性,應該是何太後、何貴妃依次順延下來。然而八個人中招昏迷亦有先後,先昏迷的人被困得更久,更容易發生危險。

見她陷入了權衡中,酈清悟的目光落在案幾的雕花鏤刻上,描繪著那起伏婉轉、復雜糾葛的凸紋。一如人心。他淡淡地說:「那先從最初昏迷的人開始吧。」

林昭媛下手的順序,是從錢昭儀開始,依次白昭容、何貴妃……

但這個提議,卻不符合酈清悟一貫的行事思路。謝令鳶睇他,可能是見過他識海的緣故,不免有種他在回避何太後的錯覺。

「何貴妃隨之其後,白昭容的則放在最後一個。」酈清悟羅列出了名單,謝令鳶拿來過目,隨即無言。

——慧眼獨具的人物啊,你難道還歧視白蓮花?最後一個攻略她?

酈清悟看透她心中所想,淡淡地解釋道:「因為進入他人的識海,以現實中十二個時辰為分界——亦即識海中的十日,倘若超過期限,我們無法走出,就再也出不來了。白昭容的識海,大概是最易生變的,容易耽擱時間。而你若先入過別人的識海,會更嫻熟一些。」

識海是人心底深處的潛意識,是私人領域。一個人不可能無止境地去別人的識海里撒野,時間限制是基本的。

昨夜,謝令鳶困在識海深處,和酈清悟一道走出來時,也是花了七八個時辰。

謝令鳶不解地問:「那為什么白昭容的識海,最易生變?」相較而言,她還覺得何太後的更麻煩。

「因為看過她們的馬球比賽。」

看她們打馬球的反應,就可以推測她們性情。尤其一個人面臨抉擇的時候,是最容易看透本性的。白昭容此人心性復雜,錢昭儀最是簡單通透。所以,酈清悟把錢昭儀放在了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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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令鳶權衡後,認同了這個安排,隨即吩咐星使嚴守麗正殿,不能讓任何人入內。

「一旦有人要闖入殿中,立即催醒我們。」

囑咐完,她吹熄燈燭,將屏風擋在二人面前,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走到麗正殿門口,倒吊著的海東青正沐著月光睡過去了,她在大鳥身上拍了拍,發出「砰砰」的聲音。

海東青被擾了清夢,睜開圓眼怒視她。它現在要么被當沙袋,要么被當不倒翁,鳥生極度艱辛,它恨死她了!

謝令鳶摸摸它的毛,笑盈盈道:「大鳥不哭,我給你一個差事,但若有人擅闖麗正殿,你就驅逐他。若做得好,我就送你去和你主人團圓;但若做不好……」

「咔。」她做了一個掰斷烤乳鴿翅膀的動作,明晃晃的威脅。

海東青對她吃那只烤乳鴿簡直記憶猶新,至今還又饞又怕,它翻著圓眼扭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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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天星辰之氣所化的一百零八顆玉珠,可以指引謝令鳶,去往每個星君的識海。第一個人,錢昭儀。

她回到酈清悟的對面端坐,伸出手,酈清悟將紅線纏繞上她手腕,另一端系在自己的手上。這樣相連,可以讓二人在識海中盡快找到彼此。

她看著那紅線在纖白皓腕上打結,自言自語道:「好像月老的紅繩。」

「現在閉上眼睛,拋卻心中雜念,你只能感受到你的呼吸。逐漸的,連呼吸也渾然忘卻,無有,亦無無有……」

謝令鳶閉上眼,耳旁是他輕柔的聲音,縈繞著波瀾不動,仿佛春江花月夜下,十里瀲灧江水,緩緩流淌……

然而一絲一縷的雜緒,卻總要見縫插針地跑出來,擾亂她入定,於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嘗試。

尋常人未經過長久的修習,很難快速入定。

酈清悟早料到她不是那么容易靜下心的人,所以早早在室內燃起了入神香。幾炷香的功夫後,似乎是見效了。

謝令鳶的呼吸開始平緩而有韻律。

她的眼前先是黑的,意識仿佛凝聚在了頭頂,能感到那是一團,而後漸漸發花,漸漸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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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擊感迎頭而來。

謝令鳶睜開眼,入目的是長安熙熙攘攘的大街,市井繁華,人聲喧囂。招幡隨風而列,歌舞伎的聲樂仿佛縈繞。

撲入鼻端的,還有一股子酒香,以及街頭巷尾混雜的味道。

市列珠璣,戶盈羅綺。大道的另一頭,此刻傳來了敲鑼聲。

謝令鳶從未見過長安外城,循聲望過去,一簇浩浩盪盪的迎親隊伍,正抬著紅色的輿輦,向這里走來。

紅紗垂落,半遮了輿輦中的女子。偶爾春風漾起,紅紗飄然,從一抹空隙中,便可窺見,那嫁娘正以團扇遮面,看不真切,只看得見身上三層釵鈿禮衣,華麗而繁復地逶迤在地。

謝令鳶站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踮起腳往左右一望——酈清悟正站在街邊,他入定的快,已經在等她了,夢里自然沒帶山海劍,兩手空空。

敲鑼擊鼓中,謝令鳶朝他走過去,因怕發生上次誤入識海的事,如今走得格外小心。擠過身邊的人擺龍門陣,議論紛紛傳入她耳中。

「喲,今天什么日子啊,這么熱鬧?」

「嗨,聽說是虢國公府上庶出的三小姐出嫁了呢!」

「難怪啊,原來是錢府的人,」那人搖搖頭,咋舌道:「難怪如此排場。」

聽到虢國公府,謝令鳶腳步一頓,目光再循著那頂婚輦望去。她疑惑地走到酈清悟面前,對方伸手,拉住了她胭脂色的廣袖。

隨即,與他自己的袖子系在了一起。

「誒?」

胭脂色的綃紗,與月白色的輕羅,打了個死結。酈清悟松開了手。

「以免走失。」他隨口解釋。為了防止二人走散在錢昭儀的識海里,牽手又太不方便,他才以此為之。

謝令鳶打量了那結,心中蓋棺定論地下了個評價——素處仙君系結的手藝不太嫻熟,只會打個毫無美感的死結。

兩個人袖子扯著,往人群中走去,酈清悟邊走邊說觀察後的猜測:「我們此刻處於錢昭儀的……美夢願景中,這些人的艷羨,都是錢昭儀潛意識的願望。」

謝令鳶環視了一周,每個吃瓜群眾都是一臉「壕無人性」「羨慕嫉妒恨」「虢國公府缺腿部掛件嗎」的表情。她心想,錢昭儀……虛榮心夠強啊。這種虛榮心,要么是遺傳,要么是小時候攀比受過了傷害。

很快,送嫁的隊伍已經走到了二人身邊,熱鬧備至,紅色花瓣漫天,紛紛揚揚,落了二人一身。圍觀群眾一邊瞻仰那幾百箱的嫁妝,以及騎著白色高頭大馬的美貌新郎,一邊又議論紛紛:

「不過是個庶出的女兒,怎的嫁人排場如此光鮮?」

「是啊,聽說新郎還是狀元郎呢!年少才名冠絕天下,多少閨秀心中惦念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