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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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層里,是袖箭與小型連發弩。大概是放了有些時日,雖然兵刃上塗了油,末梢還是生了點銹跡。

謝令鳶一眼望過去,這不知是前主遺留的爛攤子,還是誰陷害她的舊兵器,她演過這么多宮斗戲,一瞬間都猜得到結局了。

畫裳當即有些虛軟,面色蒼白地著急辯解道:「這不可能!一定是陷害……我們娘娘平素安分守己,謝家是世代忠臣,怎么可能私藏兵器!是陷害,陷害啊!」

然而內衛不會聽她這些徒勞的辯解,他們意味深長地瞥了謝令鳶一眼,慢條斯理請示道:「德妃娘娘,這些器物,卑下可得帶走。」

謝令鳶內心已經脫魂了,和外界生生割裂開,那些嘈雜仿佛與她無關。她現在只想抓著星使問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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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內衛抬著木箱離去後,謝令鳶就被禁足在了麗正殿。

高大的殿門沉重地關上,發出悠長的悶響,劃過人的心頭,令人泛起一絲麻意。

待星使趁人不備,悄悄溜進麗正殿,將門復又關緊,謝令鳶見到他後,提著的心方才一松,問出了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心事。

「我覺得……憑我多年宮斗經驗,這次我大概挺不過去了。假如我不幸死在了這邊,還能回去么?」

星使一怔,臉上浮現出「你怎么這點覺悟都沒有」的表情:「星主,倘若那么容易回去,那您還行什么天道使命?」

謝令鳶一窒,殘存的那絲僥幸心理,也熄滅了。

……是啊,死一死,比起天道賦予的使命、團結後宮妃嬪,是要簡單多了。如果死了還能回去,當初她也不會留在這里。

「倘若您死了,天道使命失敗,九星也就徹底落陷了。」星使蹲到她的面前,平視她的眼睛:「您就打算這樣放棄了么?」

不想放棄,可是,由不得她。

「若要想自救,至少我要知道真相,別人是如何陷害了我!」

原來人被逼到生死攸關時,也真的可以將刀鋒迎向前。她以前並非真的失了宮斗的性子,只是沒有意識到環境險惡罷了。

——可惜,終究她還要走上這條與人見血的道路。

諷刺的天道使命,真是一個死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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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使沉默地望了她一會兒,漂亮如璀璨星辰的眸子里,映出謝令鳶的不甘、焦灼、憂怖、憤慨。他輕輕嘆了口氣,似乎至今終於意識到了天道使命的失敗。

「俗話說,世間法則,乃天機不可泄露。若要窺天機,星主需本身撐得起,也就是聲望達到【眾望所歸】。您如今聲望只是【聲名鵲起】,若想窺見天機,將會透支所有的氣數。」他征詢地問道:「氣數盡失,便也失去了星力護體。您確定么?」

謝令鳶明白這個天道的限制原理。人總想要知曉世間的秘密,想要知曉過去未來的命運,可若人的智慧與德行不匹配,反而徒增許多煩惱,被這些信息所壓垮。所以天眼神通是高僧才開的,普通人有了不相稱的才能,反而是壞事。

可她還是堅定地點頭。她想要知道。

剎那間,四周仿佛縈繞起了微風,逐漸匯聚成流,在她身旁旋轉。星使的碎發被風拂起,他捏了幾個手訣,謝令鳶只覺一陣涼意從天靈蓋瞬間貫穿,眼前剎那通透清明。

——仿佛開竅了般,她瞬間明了前因後果。

書箱里的袖箭連發弩,要說到重陽宴那幾名刺客了。

那還是謝修媛私自派宮人外出購置書籍時,被人跟梢,並在書箱動了手腳,「幫忙」運送了一道。倒不是存心陷害她,而是宮中進出查得太嚴,兵器沒有機會入宮。恰逢謝修媛心虛,賄賂了登造處,對她的書箱查的不嚴,所以人家不盯上她盯誰?

至於皇後的死,是因葯汁中滲入了「逆氣止行散」,此乃江夏郡以南的一種土方葯,陳留王的一名妾室是江夏郡人,因而得了這葯方,葯一直在白婉儀手中。

按理說,這葯是不可能有機會投下的。皇後有孕後,坤儀殿戒備比之先前,森嚴了數倍。連保胎葯都是貼身宮女抱翠親自熬的,旁人根本近不得身。甚至葯罐,都是抱翠從尚膳局領了十個新的,回坤儀殿後取了其中一只,做了只有抱翠自己知道的標記,旁人哪怕稍微動過一下,都會被她察覺,所以外人沒有機會,在葯罐上動什么手腳。

這般嚴密的提防下,有一日,坤儀殿的小廚房,失了一場火。

火勢說大不大,沒有到驚動後宮的地步。火發時,白婉儀正在坤儀殿。隨後小廚房的公公來報,說其他物事燒得不厲害,只那些柴,見火就燃沒了,還得去尚膳局領新的。

宮里取用管得嚴格,各宮領什么冰炭薪油,都要上報一宮之主,因此小廚房來求皇後賜個牌子。

皇後那時初有孕,孕吐厲害,精神不濟。白婉儀見狀,便主動說由她帶著人去尚膳局,領些柴薪便是。她是仙居殿主位,又是帝後面前的寵妃,尚膳局當然也得聽吩咐,這就把坤儀殿幾個月份的柴薪都領走了。

那柴薪里,就被她借著「檢查」的時機,灑了逆氣止行散。無色無味,然而柴火燒起來,煙就入了葯罐中,乃至皇後平日的膳食中,中毒日益加深。

坤儀殿的奴婢一個個精明著,鎮日里檢查葯材、葯罐、葯碗、葯杵,但誰會想到有人在柴火上做手腳?且柴火燒完,毀屍滅跡,根本查不出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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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這一切,謝令鳶便覺得心死了。

城會玩。不,宮會玩!

大半年已過去,坤儀殿如今的柴火怕是都燒光了!且白婉儀那樣縝密之人,手里也不可能再留下什么葯。

人證物證俱無,除非叫白婉儀親口承認,否則她沒有任何辦法,將罪證推給白婉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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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長久凝思,不覺到了夜里,長生殿的內侍又來請她。

「德妃娘娘,太後召您,說有話要問。」

謝令鳶心中一沉,她知道,今夜不會如先前那樣有辯解的機會了。這一次,麗正殿搜出的是實實在在的罪證,就算沒有桃花口脂這回事,她也難辭其咎!

說不出是什么心情,她討厭慌張,這會讓她覺得已經屈從於這個世間的法度與秩序。遂她還是竭力平靜地走出了麗正殿。

去往長生殿的路上,夜里的風有些微涼。風吹廣袖飄飄舉,宮道上悄然靜謐,使得沉抑的心境越發清晰。

謝令鳶踏著長廊上安靜的回聲,在走入長生殿時,一打眼有些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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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殿還有其他妃嬪,原本正義憤填膺說著什么,看見德妃進門後,登時噤聲,目光有些躲閃。

謝令鳶輕輕笑了一下,笑意卻有些發虛,心中復雜萬分。

——原來是見她私藏兵器,又牽涉到皇後早產一事,眾妃嬪認清了她的「真面目」,紛紛避之唯恐不及,跑來太後面前,撇清關系來了!

何太後面前正跪著幾個妃嬪,囁嚅道:「臣妾一概不知情,只覺得德妃比之從前,莫名熱情了許多,那時候還有些不明所以,誰料到竟然是打了這樣的陰毒主意……」

陰毒?

謝令鳶一眼掃過去,那些素日親近她的妃嬪,紛紛垂下視線不敢對視。

見狀,武明貞似乎想踏出一步說些什么,卻被聽音死死拉住。眼下太敏感,懷慶侯府一著不慎,也擔心受牽連。

何太後聽了那些妃嬪的置辯,未置一詞,只對她們道:「哀家曉得了,你們回去吧。」她的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還有誰,想要辯白的?」

太後右手側,何韻致捂緊了胸口,沉默過去了足足有一刻鍾那么長:「德妃……也許……」她想說罪不至死,想一想都私藏兵器了,這都不死,那後宮可以活一群老王八了。遂又緘口不言。

整個後宮上下,也只有她何家人,能有底氣說一句話。其他人為家族計,是斷不能在此時當什么出頭鳥的。

麗妃抬起頭,唇張成一道線,又抿緊。平心而論,她多希望謝令鳶是被冤枉的。然而,連何貴妃都沒敢說什么,她身為何家附庸,又能說什么呢?當年韋不宣之死,她尚且也不能說什么。無能為力,一直如此。

錢昭儀慣來膽小,已經嚇得面如土色,她想到了小時候,母族在蘭桂黨爭中失勢,她被送去庄子里受苦那些日子。七歲時她便明白了,人站得越高,說錯話時付出的代價往往越慘重。她唯有垂下頭,心中即便有言語盤桓,卻也消散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