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6章(1 / 2)

大葯天香 清歌一片 1988 字 2020-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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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驛丞姓王,是此家掌櫃的小舅子。這幾日,前頭入京之道忽然被封,除了信使,余者一概不許出入,他這驛館里便也陸續積留下了十來位原本要入京述職的外地官員。他雖位卑,但驛站接待南來北往的官員,加上他這地兒離上京又近,多年下來,朝中大官也是見過了不少。今天半夜,驛館里忽然又闖入了風塵仆仆的一行四五人。余者他不認識,但這個大漢,他卻見過。乃赫赫有名的已故衛國公,兵部尚書裴凱的兒子裴度,正三品的懷化大將軍,外駐西北涼州刺史。

王驛丞雖不過是個低等濁官,消息卻靈通。早也聽說了天闕中的那個傳言。此時見裴度這樣急趕回京,更加證實傳言而已。只是像他這般高高在上的一個人物,瞧著竟還要小心陪伺他邊上的那個人。那人的身份,王驛丞簡直不敢多猜,更不敢多看。只趁著領他們入內的時候,匆匆偷看過一眼而已。

安頓好這一行人後沒片刻,裴度便匆匆喚他,命立刻尋個郎中過來。他雖沒提是誰不妥,但王驛丞想起方才偷眼看那人時,昏暗燈火也掩不住他蒼白的臉色,估摸著便是他出事了。不敢怠慢,急召了鎮上回春堂里唯一的那個坐堂郎中來,最後卻是無效而出。里頭那大人物如何是不曉得,眼見裴度的一張臉卻黑得仿似鐵,王驛丞唯恐出事被遷怒,正心驚膽戰之時,忽然想起昨日仿似聽自己姐夫說過,他客棧里來了個妙手回春的小郎中,也顧不得許多了,慌忙又來這里找。裴度性急,耐不住等,也跟著過來了。

王驛丞也早看到了隨自己姐夫出來的綉春。見竟然是個弱質少年,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登時暗暗叫苦,後悔自己一時輕信,只怕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便不住朝自己姐夫丟眼色。

掌櫃不認得這威勢深重的大漢,只是聽他一開口便殺氣騰騰,自己小舅子又丟來殺雞般的眼色,自然害怕,上前作揖顫聲道:「大老爺息怒。這位陳先生,別看他年紀小,看病真是一把好手,前日一來,便治好了我店里一個伙計的老毛病……」

「方才領來的是個庸醫。這個要是再不頂用,老子要你們好看!」裴度喝道。

「是是……」

王驛丞再次想起方才那個被他拎了脖子丟小雞般給丟出去的回春堂郎中,暗呼倒霉,面上卻不敢現出來,只能把頭垂得更低,一疊聲地應個不停。

雖不曉得這漢子到底什么來歷,但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想必是有些背景,這才這般恣睢凶暴。不過再一想,這個世代,莫說真有背景的人物,便是那種流外□等的濁官小吏,真要凶橫起來,普通百姓也只能退避三舍——綉春壓下心中的不滿,望著裴度道:「頂不頂用,須得去看後才知道。只是話說前頭,我雖略通岐黃,卻也不敢打包票能治百病。盡我所能而已。」

裴度出身將門,駐涼州刺史抵御西突厥,在賀蘭山一帶的戰場之上,歷大小陣仗數十回,生平殺人無數,尋常之人見到他,便似能感覺到通身的殺氣,唯恐避之不及。他也早習慣了。此刻見這少年郎中竟敢這般與自己說話,一怔。再次打量了下他。見他立在那里,神情也正如他方才的那話一樣,不卑不亢,哼了聲,霍然轉身,粗聲粗氣道:「既然會看病,那就快跟我走!啰啰嗦嗦說那么多甚!」說罷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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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平地方小,驛館離客棧也並不遠,隔一條街便是。裴度大約是因了焦急的緣故,在前步伐邁得極大。他人本就高大,再這般疾步而行,綉春幾乎要一路小跑著才能跟上。匆匆趕到驛館,徑直跟他到了里頭一個獨立的院落前。抬眼便見門外廊道上有幾個人影晃動。廊上燈光昏暗,也瞧不清什么樣子,想來是護衛。見人回來了,當頭的那人急忙迎了過來。

「裴大人,郎中請到了嗎?」

那人飛快問道。

走得近了些,綉春才看清了這人的樣子。三十左右,一望便是精明強悍之人。

「來了!」

裴度回頭朝綉春呶了下嘴,看一眼透出燈火的那扇門,壓低聲問道:「如何了?」

那人搖頭,嘆了口氣,隨即看向綉春。等看清大半個身子都被遮擋在裴度影子里的綉春後,目光一閃,露出了先前裴度有過的疑慮之色。

「沒辦法了。病發得急,這種地方沒什么妥當郎中。只能讓這個再去試試。」

裴度匆匆說完,回頭示意綉春隨自己來。在前小心地推開門,輕手輕腳地往床榻方向而去。

老實說,看到這樣一個原本舉止粗豪的大漢做出這般小心翼翼的舉動,實在不搭調,甚至有些可笑。自然,綉春不會表露,只是屏住呼吸,在身後那幾個人的疑慮目光注視之下,跟隨裴度往里而去,停在了床榻之前。

這間屋子想來是驛館里最好的一間了。只是空間也不大。靠牆的桌上點了一盞燭台,把屋子映得半明半暗。借了略微搖擺的火光,綉春看向床榻之上的病人。禁不住一怔。

她原本以為,病人年紀會比較大,至少也是個中年人。沒想到竟會是個年輕的男人——雖然他背對著自己,但這一點,還是一眼便能感覺得出來。此刻,他的身體正仿佛因了某種難以忍受的痛苦而緊緊地弓了起來,整個人甚至在微微顫抖,但並沒聽到他發出呻-吟聲。他的外衣已經脫下,隨意搭在了床頭近旁的一個架子上,身上此刻只穿一件天青色的寬松中衣——已是深秋了,後背卻一片明顯的汗漬,將衣衫緊緊貼住。顯然,這是因了極度疼痛而迸出的冷汗。

大約是聽到了身後靠近的腳步聲,他身子動了下,艱難地略微伸展開,然後慢慢轉過了身。

那是一張英挺的臉龐。但是此刻已經蒼白得不見絲毫血色。鴉黑雙眉緊蹙。燭火映照出額頭的一片水光。一滴汗因了他此刻轉頭的動作,沿著他的額角飛快滾下,正落到了那排細密長黑的眼睫之上。他的眼睫微微顫了下,然後緩緩睜開眼睛。

這個人,此刻顯然正在遭受來自於他身體的極大折磨。這種折磨讓他顯得狼狽不堪。但是當他睜開眼睛的這一刻,眼神中那種仿佛與生俱來的明亮與深邃,還是輕而易舉便能俘獲對面之人的目光,甚至讓人忽略掉他此刻的狼狽和虛弱。

「還不快過來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