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2)

大葯天香 清歌一片 2979 字 2020-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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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底了。蘇景明剛在幾天之前,被接信後趕到的蘇景同接走。臨行前他掉了眼淚,綉春答應他,一定會去杭州再看他,他這才終於抹著淚一步三回頭地去了。而這時候,西山的金葯庄園里,也早已綠草茵茵。鹿苑里的梅花鹿,到了大面積采茸的時候。

經過前段時日的試驗,綉春已經配制出了效果不錯的麻醉方劑。雖然還沒拿人試過,但通過田鼠、家兔,以及與梅花鹿體型差不多的幼齡騾馬的多次反復試驗,基本已經能掌握用量以及該用量下的復蘇時間。而且通過接下來幾天的持續觀察,也並未發現試葯動物有什么不良反應。所以現在,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應該可以試著用於采茸了。

一大早地,鹿苑里很是熱鬧,圍滿了過來看熱鬧的工人。

鹿舍里,等待接受采茸的第一撥鹿,昨天就已經被驅趕了進去。為了防止麻醉後發生溢食意外,此刻都還是空腹的。

其實對於綉春來說,最大的問題,並不是擔心麻醉效果不好,而是如何讓鹿如何吞下她制出來的口服麻醉丸子。動物的嘴比人還要刁,不合口味的東西,絕不肯吃。更何況是一股怪味的葯丸子?所以照了前些天對付老鼠兔子的辦法,她讓人打造出了一副用來擴張鹿嘴的擴張器,由幾個壯漢一道控制好鹿後,置入鹿的嘴里,擴張固定,然後用一根驢皮縫制出來的軟管探進鹿的咽喉,將所需的葯丸子從管子的上口漏斗處用水沖灌下去便可,類似於醫院里做胃鏡的處置。完畢放鹿,讓它自由活動。

約莫半刻鍾後,在邊上眾人期待的目光之下,那頭鹿的腳步開始像喝醉了酒一般地搖搖晃晃,很快,兩只前蹄跪了下去,然後,一頭栽到了地上。邊上人大喜過望,忙一擁而上,抬到預先准好的一張草席上。朱八叔開始鋸茸。為防萬一它中途蘇醒,邊上仍有人按住鹿的四肢與身體。

綉春在旁觀察,發現鋸茸過程中,鹿基本沒什么明顯反應,只四蹄偶爾有反應,微微抽搐一下而已。

這樣的操作,對於朱八叔來說更是容易。很快,兩邊鹿茸便取了下來。止血上葯過後,將鹿抬到邊上一個陰涼的鹿舍里,等它自然蘇醒,綉春在旁觀察。約莫一刻鍾後,鹿睜開了眼睛。先是抬頭茫然四顧,然後慢慢撐著蹄子,搖搖晃晃地起身。再片刻後,完全清醒了,晃了晃腦袋,跑過去開始貪婪吃草了。

過程十分順利,效果也不錯。綉春覺得十分滿意,琢磨著回去之後,等有空了,再研究下用於人的劑量。這樣的話,以後萬一遇到需要小手術的時候,那就方便許多。

這一天忙忙碌碌過去,順利地采了幾十只梅花鹿的茸。現在,不但連旁人,便是朱八叔看著綉春的目光,也多了幾分發自內心的佩服之色。

采茸一直持續了五六天,綉春也在金葯園忙了五六天,直到最後完畢,這才動身回城。到了陳家的時候,迎接她的,除了祖父陳振,另外還有一個好消息。

陳振望著她,說道:「綉春,今天得了個消息,朝廷已經查證了當年的一撥冤枉,其中就有你的外祖。說董家當年被指參與蜀王謀逆之事是誣陷,不日就會下放公文。還有你的舅父,極有可能也要回京了。」

陳振說話的時候,語氣是盡量平靜的。但是他的目光之中,那種隱約的興奮之意,還是顯而易見的。

綉春也頗動容。當晚,她一直輾轉難眠,最後實在睡不著覺,起身取出了從前那個被燒化的銀鐲,怔怔望了許久。

父親和母親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董家也會有翻身的一天,只是可惜,這一切來得晚了些。逝者已逝,過去的,再不能彌補了。

日子這樣一天天地過去。大約半個月後,也是她最後一次去太皇太後那里的時候,她看到了已經有些時日沒見的魏王。他遠遠地立在從前她曾落水過的蘭台之側。

她感覺得到,他在望著自己。卻一直沒過來。

她躊躇了下。腦海里掠過一絲朝他當面致聲謝的念頭。董家雖是無辜,但倘若沒有他與歐陽善的力議,本也沒有沉冤得雪的這一天。

最後她還是沒走過去,他也一直沒過來。就那樣立在那里。身形凝固,像一尊石像。

自那天後,只要太皇太後無異常,綉春便不用入宮了。她再沒見到過魏王,他也沒什么消息給她。然後,林太醫也回來了。他通讀綉春遞上去的那本溫病學後,大為折服。只出於謹慎考慮,先選擇在京中的數家醫館里推廣,察看實效。倘若日後證明確實合理,到時便上奏朝廷付梓成書,以期流傳天下。

綉春白天的時候,在葯廠忙碌,代替祖父巡視葯鋪,解決當場需要處理得問題,隨同祖父會客,漸漸也開始接觸賬目,忙得不可開交。夜里能夠安靜下來的時候,有時候,她覺得自己仿佛一直在等什么,卻一直又等不到——這種感覺很是怪異。就仿佛一段山澗溪流,前頭一直奔流跳躍,忽然到了某個地方,戛然冰凍而止。

三月里的最後一天,這天的晚上,她如常那樣陪著祖父吃飯。聽見他說了一句:「白日里遇到林大人。聽他說,魏王殿下昨日動身出京了。但願這趟一切順利,他也能早日歸京。」

綉春一怔,哦了聲。

前些天,京中開始流傳一個消息,說西突厥的牙帳發生了一場內亂,可汗被族兄逼宮,逃至賀蘭山一帶,進入了靈州,向本朝請求援助。

她乍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就是魏王不日應該就會趕赴靈州。現在,猜想這么快就得到了證實。

原來,他真的已經走了……就在昨天。

一直以來,仿佛一直那樣懸在她心口,上不去,也下不來的一塊東西忽地便掉了下去。

她忽然覺得自己渾身輕松起來,仿佛拋掉了一副肩頭重擔的感覺——原來,他已經走了。

於是,她又哦了一聲。然後微微笑道:「您說的是。但願他一切順利。」

陳振點點頭,繼續又道:「我前些天,還收到了你舅父的一封信。他如今被提為尚書左丞,正在赴京的路上。估摸過些天就能到了。到時候看到你,他一定會很高興。」

綉春也覺得這是一件大好事。她高高興興地道:「到時候,咱們一定要好好地替他接風洗塵。」

~~

四月中,就在魏王離開上京的半個月後,綉春的舅舅董均抵達了京城,隨他一道來的,還有一個名叫董遜的年輕人。他與綉春同歲,大了半年。額頭略寬,眼睛生得很是好看,禮貌而沉默。他是個孤兒,在三歲的時候,被董均收養。後來董均自己的一雙兒女因受不住馬場的惡劣條件先後死去,便認了他為義子。此番得以翻身入京,便將他也一並帶了過來。

董均見到綉春的時候,凝視她許久,最後潸然淚下道:「我原本以為董家永無翻身之日,我這一輩子也就將老死馬場,不想竟還有這樣的這一天,今日又見到了我的親外甥女。便就這樣死了,我也是無憾了。」

董均五十歲,看起來卻已白發蒼蒼,形容枯槁,與陳振差不多年紀的樣子。綉春見他真情流露,也是一陣心酸,勉強笑道:「舅舅是個有後福的人。好日子還在後頭。」

董均擦去淚痕,呵呵笑道:「說起來,我能有今日,全仗魏王與歐陽大人的助力。我聽說,魏王殿下已經出了京。等他回來,定要登門拜謝。」說罷轉向董遜,招呼他與綉春相見。

董遜在綉春面前顯得很是拘謹,臉微微泛紅,等綉春笑著叫了他表哥後,急忙喚她表妹回禮。

見禮完畢,陳振喚客入席,邊上許瑞福一家作陪。陳雪玉先前對陳振欲把金葯堂交給綉春有些不滿,但知道董均的官不小,在席間自然也是極力奉承。當晚盡興自是不用提了。董均父子在京中還無居所,便暫住在了陳家,等找好房子後,再搬出去。

~~

綉春愈發忙碌了。

下個月,便是祈州春夏葯市,到時,那里會齊聚全國各地的葯材商。這也是金葯堂每年最重要的葯材采購行為之一,向來十分重視。綉春現在既然是未來當家人,祈州葯市必定是要去幾趟的。於是數日之後,在葛大友許鑒秋以及一干內行老手的隨同之下,去了祈州。

金葯堂在葯市,進貨量最大,出價也最高,所以有陳家人不到,葯市就不開盤的慣例。即便這幾年,季家的風頭漸漸吹勁,但在大多數的葯材商眼中,仍無法壓倒陳家。綉春到了後,虛心向具有豐富經驗的陳家買手學習,與當地和陳家熟識的經紀人共同商議價格後,葯市開盤。

往年這種時候,季家人通常都會從中作梗,故意與陳家爭奪葯材來源。尤其對於數量較為稀少的「廣貨」,如上等肉桂、犀角、羚羊角、藏紅花等,更是不擇手段地競爭,暗中給對方吃回扣,企圖壟斷貨源,最後好哄抬價格。這種手段也頗奏效。八家廣貨棚子,去年便有五家被季家收買了,倘若不是還有剩下三家鐵關系的老供貨商的支持,陳家的廣貨來源真叫捉襟見肘。所以這才,綉春在出發前,已經從陳振那里得過提點,不但要與那幾個老供貨商穩固感情,盡量把前頭的幾個爭取回來,還要警備季家的新動作。不想這回卻一帆風順。季天鵬也親自帶了季家人去,非但沒在暗地里使絆子,每日遇到,反而滿臉帶笑,對著綉春一口一個大小姐,殷勤備至。如此一晃眼,七天的葯市便結束了。安排騾馬車隊將現購的葯材馱上路,請了鏢師一路護送後,綉春便一路輕車快馬地先回了上京。

這一趟出門,雖有些累,但綉春卻覺收獲頗豐,也漲了不少的見識。唯一的疑慮,就是季天鵬的態度。

對方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的這個疑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