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1 / 2)

大葯天香 清歌一片 3370 字 2020-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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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傅宛平帶了自己的那倆心腹,往位於內苑深處西北角的冷宮去。

這座仿佛已經被時間遺忘的殘破宮殿里,現在已經空盪盪了。先帝去後不久,長久幽閉的女人們便全部被送去了皇家敕建大廟里,如今里頭只剩蕪草蛇鼠和兩個又老又弱的老太監,此刻如往常一樣,早各自去睡了,連宮門也不關。

傅宛平到了那個院落前,行至井口,命兩個宮人搬開那塊石頭後,讓他們到院落外去等,自己拿出帶來的兩個饅頭,就著頭頂的月光,看了下去。

井底有些黑,一時看不清楚。

「賤人,你不會這么快就死了吧?」她把饅頭放在井台上,對著井底道,「你要是向我求個幾聲,我手上就帶了饅頭,丟下來喂你也成,說不定你還能多活幾天……」

她說完,下面還是沒聲音。

莫非真的已經死了?

傅宛平忽然有點不甘心。

她可不想她痛恨的這個女人這么輕易就死掉了。好容易終於落到了她手上,不好好折磨一番,讓她就此輕易地死去,她怎么甘心?

她撐著井台,俯□,睜大了眼,使勁往下瞧,井底還是黑糊糊一團,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身後,仿佛……有人在靠近。她剛要回頭,聽見耳邊響起一聲短促的呱的笑聲,一驚,後背忽然被人一推,隨了一股力道,整個人立刻失去平衡,往前俯沖,尖叫一聲,一頭便栽下了井。

傅宛平「啪」地一聲摔到井底,一張臉貼在了地上。井底是半干半濕的泥巴,卻也如同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般,半邊臉火辣辣地疼。等她終於意識到,自己這是被人推進了枯井里,井底卻只有她一人,原先那個被她困住的人已經不見了,頓時又驚又怒,動了下折了起來的手腳,不顧疼痛,猛地從泥巴井底里一骨碌地起了身,仰頭往上怒道:「誰?不要命了?是誰!竟敢對我下這樣的手?」

她話剛說完,上頭噗地丟下來一個拳頭大的東西,不偏不倚,砸到她頭頂,不是別的,正是她帶來的饅頭,她一頓,第二個饅頭又砸了下來,這次正砸到她的臉,彈了出去,掉到了她腳邊。

傅宛平這下真的是氣得要發瘋了,正要怒吼出聲,看見井口已經探出來一個小孩的影子,對著自己笑嘻嘻地道:「太後伯母,您老人家好哇?」

傅宛平做夢也沒想到,蕭羚兒這會兒竟會跟個鬼魂一樣地出現在這里,不用想,弄走那女人、推自己下來的,也都一定是他了,頓時暴怒不已,扯著嗓子大聲喊那倆心腹的名,剛叫幾聲,便聽蕭羚兒道:「別叫了,太後伯母,我怕您老人家一個人在下頭太悶,早就打算好,要送他倆下來跟您作伴。您趕緊讓讓,小心別砸到,砸到了,也別怪我沒提醒,我可是提醒過的……」

傅宛平還沒反應過來,看見上頭一黑,呼地一聲,井口處投下來了一團黑影,她躲閃不及,一下被壓在了下面,這才發覺被丟下的是自己的那個心腹宮人。宮人重重壓在了她後背上,她剛發出一聲痛叫,第二個人又已經被跟著丟了下來,疊在了上頭。頓時,被一股猛然而來的壓力壓得差點沒吐血,腰骨便也似要斷了一般,掙扎了幾下,壓她身上的那倆宮人卻始終軟塌塌地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暈過去了。

傅宛平此時的狂怒,簡直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啊形容了,發出聲凄厲的尖叫,吼道:「蕭羚兒你個殺千刀的小鬼,你敢這樣對我,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蕭羚兒嘻嘻笑道:「伯母太後,太後伯母,等您能上來的時候,您再來扒我的皮好了。這會兒,你就和那哥倆兒一起待在井底好好處。哦,對了,你的那倆饅頭,我已經給你丟下了去,你趕緊揀起來藏好,免得他倆醒過來後餓得難受跟你搶食吃!」說完,命自己帶來的宮人把那塊青石板給壓回井台上,怕不牢固,又叫宮人去另找了塊大石頭,重疊壓在了上頭,抬腳試著踹了下,紋絲不動,這才滿意地點頭,看向那倆人,神情轉厲,壓低聲道:「嘴巴給我牢靠點,要是說出去……」

那倆宮人忙道:「世子放心,我們什么也不知道!」

蕭羚兒滿意地轉身去了。

~~

綉春昨晚被救上來時,十分虛弱,先歇在近旁一處宮室里,稍稍進了些宮人送來的飲食,精神恢復了些後,並未驚動人,與蕭羚兒出宮先回了王府。

整個魏王府,在她失蹤的這幾天里,簡直亂成了一團。出事後,便把情況報至太皇太後處,命上京府尹關閉城門全城搜檢,眼見幾天一晃而過,還是無果,絕望之下,正要送急報至北庭給魏王,此刻忽然見她與蕭羚兒一道回了,王府長史和方姑姑等人,激動萬分,無不長長松了口氣。

關於自己那幾天的去處,綉春並未對人明說,只含糊道是遇襲,對方身份不明。方姑姑一邊呼萬幸,一邊咬牙咒罵劫了她的人。綉春實在是疲乏難當,安頓了下來後,一躺上自己的床,立刻便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很長。醒來時,發現竟又是半夜了,方姑姑和蘭香等人都還在她屋里陪著,見她醒了,面上無不露出欣喜之色。蘭香去取食物。綉春正覺得有些肚子餓,被扶著起身下了榻,忽然想了起來,「羚兒呢?」

方姑姑面現無奈之色,「世子估計在宮中還沒回呢。奴婢一早打發人入宮向太皇太後報你的平安信兒,世子說他也去,實在是攔不住他……」

說曹操,曹操便到,只聽一陣腳步聲來,綉春抬頭,蕭羚兒來了。瞧他樣子,確實剛從外面回來似的。

「三嬸嬸,你還好吧?」他到了近前,笑嘻嘻地道了一聲,目光落到桌上剛擺出來的吃食上,立刻坐了下來,「我餓死了!」

蘭香忙再去取食和碟箸。綉春陪他一道,兩人吃完之後,撤了盤盞,近旁服侍的人也都散了,屋里只剩他兩個了,綉春看向他,問道:「我聽姑姑說,你白天入宮去見太皇太後了?」

蕭羚兒明白她的意思,道:「三嬸嬸你放心,我是去見了我皇祖母。但沒提我父王的事,只說那邊戰事緊,我父王送我剛歸京。」

綉春點下頭:「這樣也好。我前幾回入宮,太皇太後一直都在念你。」

蕭羚兒沒吭聲,神色里現出了幾分憂色。綉春知道他大概又想起了他父親的傷情,急忙轉移話題,望著他微微笑道:「對了羚兒,我還沒謝過你的救命之恩呢。昨夜回來,我人也一直昏沉沉的,沒想起來問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

蕭羚兒面上重新現出笑意,道:「三嬸嬸你那天晚上出了事,我問了路上經過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傅家人了。你是我三叔的王妃,動你,就是和我三叔過不去,一般的人,給他吃了豹子膽他也不敢。只有傅家的人和我三叔有仇。現在傅老頭子已經成了半個死人,聽說連屎尿都在床上解決,傅家外頭又日夜有人把守著,連只蒼蠅也飛出不去,傅老頭子不可能對你下手,能下手的人,就是傅太後了。所以我次日早就進了宮,叫我從前的一個跟班去打聽宮里這幾天里的動靜,事無巨細,全部都要報給我。我的那個跟班,在宮里人脈最熟,這么說吧,掌事大太監不知道的事,他也知道……」

昨日,蕭羚兒收到了幾條消息反饋,其中一條,引起了他的注意。說是前天一大早,天還沒亮,有個掃地的粗使宮女在宮道上揀了只鞋,想著有只就有雙,抱著試試看的念頭,一路往前找了過去,竟真讓她找齊了一雙鞋襪。那宮女是新進來沒多久的,眼皮子淺,從沒見過這么精致的綉鞋羅襪,偷偷就帶了回去私藏起來,不想被同住的人發現,說她偷了主子的東西,兩人鬧將起來,被管事太監給責罰了。

這事本也不大,但蕭羚兒聽了後,覺得有點蹊蹺,要了那雙鞋襪過來,帶回王府讓蘭香辨認,證實確實就是綉春的。當下立即再次入宮,叫了那個掃地宮女來,問她揀鞋襪時的路徑,發現是通往冷宮的,立刻帶了人去找,最後終於在枯井底找到了她。

綉春聽完,又是驚訝,又是慶幸,鄭重地道:「羚兒,這次全靠有你。要不是你機敏,三嬸嬸現在恐怕還在那口枯井底下。」

蕭羚兒擺了擺手:「小事而已,何足掛齒。」

綉春見他裝出一副大人的樣子,說這話時,一本正經,只眼神里的那種得意勁兒,卻是壓也壓不下去。忍不住笑了起來,忽然想到了件事,收了笑,道:「羚兒,傅宛平現在恐怕已經知道我脫險的事了。我瞧她有些不對勁。要是讓她知道是你救了我,說不定會連你一起恨上了。你三叔沒回來前,你哪里也不要去,就待在這里。」

蕭羚兒歪著頭,笑眯眯道:「行。我聽三嬸嬸你的。」

綉春看他一眼,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他這應答太過痛快,似乎其中有什么隱情。仔細打量他一下,狐疑地道:「羚兒,你是不是干了什么事?」

蕭羚兒睜大了眼:「沒有啊!我什么都沒干!」

他越是一臉無辜,綉春便越不信,追問他今天這么晚回來的緣由。蕭羚兒見瞞不住她了,且心里對自己干的那事兒也實在是得意,終於嘿嘿一笑,道:「三嬸嬸,其實你大可放心,明天我就算去太後宮中燒了她的屋,她也沒辦法。她怎么對付你,我便也怎么對付她了!」

綉春一怔,終於有點明白了過來,驚詫無比。「你……你難道把她……」

「你猜對了!我把她推井里了!」蕭羚兒眉飛色舞地道,「今晚上,我就是藏在那口井邊上苦苦等到半夜,可算是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是叫我等到她了!」說著,把當時的經過描述了一遍。說完了,見綉春並沒誇自己,本就在預料中,也不在意,只道:「三嬸嬸,她敢這樣害你,這次落在我的手上,休想得好!就讓他們待在井底,死了也別想我放他們出來!」

綉春沉吟片刻,終於道:「羚兒,這次幸好有你,三嬸嬸十分感激。太後她這么干,咱們不能也這么干。她要真這樣死在枯井底,遲早會被人知道的,到時候查起來,恐怕有些麻煩。她畢竟還是桓兒的母親。我會去把這事向太皇太後稟明,如何處置,由她來決斷便是。」

蕭羚兒立刻搖頭:「不行!這事不能讓我皇祖母知道!交她處置,最多不過就是再罰禁足。這次就算禁圈一輩子,反正也不痛不癢的,頂什么用?太便宜她了!」見綉春不松口,想了下,懇求道:「那你再晚幾天去說行不行?她把你關了三天,讓她也在下頭啃三天的泥巴!這樣才公平!」

綉春經不住他軟磨硬求,心里對傅宛平也實在是厭惡,輕輕擰了下蕭羚兒的耳朵,笑罵道:「你這個小鬼頭,誰被你盯上,恐怕連覺都睡不安生了!」

~~

第二天,上京府尹親自來到魏王王府求見王妃。一是誠惶誠恐地賠罪,二來,也是想向王妃問詢被擄的經過,好去捉拿案犯。綉春自然沒說實話,也沒見他,只讓長史會了客,打發走了人。府尹去過沒多久,太皇太後宮中的人也來了,代太皇太後來替綉春壓驚慰問。

府尹那邊,暫時還可以不用理會,太皇太後這里,長久卻恐怕瞞不過去。隔了一夜,綉春整了衣冠,帶了蕭羚兒一道,再次入宮。

一入宮,還沒見到太皇太後,便知道後宮里丟了個傅太後,如今宮中各處正四處尋找的事。到了永壽宮,太皇太後正焦頭爛額。看到蕭羚兒過來了,親親熱熱地隨著自己喊皇祖母,臉上這才露出了笑,摟住了讓他坐自己身邊,看向綉春,嘆了口氣,道:「什么人這么膽大包天,竟也敢對你下手?你受驚不小,不必過來,在家多歇養幾天也好。」

綉春察言觀色,看得出來,太皇太後說這話時,神情里帶了點無奈的樣子。估摸她應也有些猜到這事和傅家有關。

傅家從前處處針對唐王,傅宛平甚至設計陷害蕭曜,太皇太後對她想必早就十分不滿,只是蕭桓如今還是皇帝,礙於她的身份,為顧全大局,同時也是為了避嫌,這才一直隱忍。

綉春正要開口,蕭羚兒忽然咳嗽了一聲,縮在太皇太後的懷里,沖著她擠眉弄眼。綉春望著他略微不解時,一個宮人忽然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嚷著道:「不好了!大秘殿失火了!」

~~

大秘殿就是供奉了喜佛的那處所在。與冷宮的位置遙遙相對,位於內苑的東北角。在大內里,除了冷宮,那里可算是第二個偏僻的地方了。若沒皇子大婚,平日一般也是無人過去的。

「大秘殿是什么地方?」

蕭羚兒呀了一聲,狀極驚訝地站了起來。

太皇太後早大驚失色了。

這大秘殿偏僻,燒了也就燒了,只皇宮里,殿宇大多挨連,萬一控制不住火勢,到時候燒成一片,那就是件大事了。急忙道:「快去救火!務必把火撲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