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姐姐前女友(18)(2 / 2)

在他無比焦灼的時候,柔嫩的手心覆到了他的手背上。

林惟靜先是一愣,繼而本能露出了笑容。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明明就這么的歡喜,這么的雀躍,怎么會,流淚了呢……

男人似乎也沒有預料到這樣的狀況,就這樣笨笨的,傻傻的,紅了眼眶,就像做錯事被挨罰的孩子。他潛意識覺得自己不該擁有這樣的幸福,比偷來的還叫他緊張。

「我愛你,惟靜。」

琳琅不動聲色,為自己這場謊言做了最完美的收尾。

「但是,我們不合適。」

她緩緩移開了自己的手指。

男人遍體發寒,他又把琳琅的手抓了回來,死死摁在臉龐上,眼眶里的眼珠子因為害怕而抖動了起來。

「我、我不明白……」他勉強忍住了心頭的痛楚,「你愛我,我也愛你,為什么,要說,不合適?我、我真的不明白……」

明明,他們經歷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清楚了彼此的心意,為什么,她要說這樣的話?

琳琅沉默了片刻,才緩緩地說,「惟靜,我害怕啊。」

「就算現在同你這么靠近,我也會在忍不住猜測,你現在又在想些什么?會不會又想把我迷暈了帶回去活活肢解呢?萬一哪天我不小心跟一個男的走得太近,你是不是又會亂想我們的關系?」

「我沒有你那么聰明,你說的是真話還是謊話我根本分不清。我不知道你的每一句情話里面是不是別有深意,你做的每一個動作是不是在警告我。」

「突然撞過來的車、走到半路頭頂上的花盆會掉下來、會被突然迷暈、醒來後躺在手術台上……」

女人的身體開始顫抖起來。

「我不知道是否哪一天,我會不會再也醒不過來……」

林惟靜撫摸著她臉頰的手慢慢收了回來。

「對不起,惟靜,我受不了這樣。」

琳琅滿臉愧疚。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這樣的我,是不可饒恕的吧?

一身罪孽,怎么還能奢望你的救贖?

他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惟靜?」她不解看他。

「你相信有平行時空嗎?那邊的我們一定比現在的我們要更幸運、更勇敢、更幸福。」他忽然這樣說。

琳琅見他伸手摘下了金絲眼鏡,低下頭,用袖子一遍遍擦拭著干凈的鏡片。

「在初次見面的那個禮堂里,你我四目相對,一見鍾情,不同的是,我當場告白,而你居然答應了。沒有誤會,沒有猜忌,簡單而直接相通了彼此的心意。」

「戀愛的時候,你發現了我的病情,陪著我一起去看了心理醫生。我覺得很痛苦,然而你一直在鼓勵我走出以往的陰影,慢慢的,我的情況好了起來。你一年交換生的時間結束,我毫不猶豫跟著你回國,去見了爸媽。」

「大學畢業後,我們就舉行了婚禮,還去海邊度了蜜月,結果回來你就懷上了一對雙胞胎,還很皮,老是折騰你整夜都睡不著覺。後來你臨盆,被推進了手術室里,你在里面一直哭著喊疼,我恨不得沖進去替你生,替你受苦。你在里頭哭了多久,我就在外面哭了多久,反被路過的一群人當成了神經病。」

他說著說著便又笑了。

鏡片上暈染開了水跡。

「後來,我聽到了我們孩子震耳欲聾的哭聲,沖進去一看,哎呀,不得了,原來是兩個虎頭虎腦的胖娃娃,難怪把他們的媽媽折騰得這樣過分,等他們再長大一些,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他們,給你出一口氣。」

「後來,這兩個臭小子越來越皮了,常常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成績還忒差,一點也沒有遺傳到我們倆的學霸基因。你每次給他們輔導完作業,最後肯定要把當爹的給收拾一頓。嗯,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那條祖傳的染色體可能在運輸途中出了點差錯……」

「但是啊,我想,孩子他媽,你這不能怪我。」

「因為我在遇見你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花光了一輩子的運氣。」

林惟靜微笑著,任由眼淚淌過嘴角。

「你猜,平行時空的我們,最後的結局會怎樣呢?」

在他深情的注視之下,女人又漸漸紅了眼。

「恩愛到老,兒孫滿堂。」

「嗯,恩愛到老,兒孫滿堂。」

他喃喃重復了一句。

琳琅走了之後,林惟靜沉寂了幾天,竟然將曾經的罪行一一曝光:他在父母出行的轎車上做了手腳,導致兩人車禍身亡;即將訂婚的姑姑同樣也難逃厄運,被他偽造成自殺的樣子。

一樁樁的惡行,罄竹難書,遭到了大眾的強烈聲討。

八月的某一天,林惟靜被執行槍決。

那天早上有點兒冷,靜謐的月光從狹窄的窗戶投進來,最後的命運與他猝不及防相遇,在這座幽暗的牢房里。

他沒有像其他犯人一樣嚎啕大哭,一遍遍哀求著說不想死,說會改過自新。而形成鮮明對比的另一撥人,磨掉了所有的棱角,麻木不仁等待著判決。唯有他,平靜、沉穩迎接著早已預料的結果。

他向來是從容不迫的,哪怕是死亡。

林惟靜彎下腰,把被子折疊得整整齊齊,借著冷水刷了牙,這里沒有鏡子,他只能憑感覺擦干凈臉上的水珠,手指冰得有點疼。他在牢房里享受了最後一餐,是一碗雞蛋面,面條煮得有點軟,但還好沒放小蔥。

死刑犯可以換新衣服,一般都是由家人送來的。有一個犯人穿了件白色的毛衣,這是他八十歲的老母親耗時兩個月親手織的,希望兒子還清罪孽後,能「清清白白」上路,以後做一個好人。

林惟靜依舊穿得是深灰色的囚服,用手指一寸一寸撫平了衣上的褶皺。

他拒絕了任何的探望,尤其是琳琅。

最後這一程,他想自己走。

那樣狼狽的姿態,不該讓她見著。

行刑之前,與林惟靜交好的獄長遞給了他一支煙。

他從未沾過煙,還是猶豫了片刻,伸手接了過來。

「啪!」

打火機升起了一小簇明亮的焰火,他的臉被照得慘白。

「怎么不抽了?」

「她不喜歡,還是算了。」

林惟靜溫和笑了。

獄長問他還有什么願望。

林惟靜認真想了一會,說,「下輩子想當一個正常人。」

想當一個正常人,笨點也沒關系。

想談一次普通的、永不分手的戀愛,牽著你看遍四季風景。

婚後,交換了終生信物的新人在一座盛開著玫瑰、郁金香和風信子的小鎮上生活。

晚上的街邊有藝人在彈著手風琴。

而我們,在槲寄生下盡情接吻。

恩愛到老,兒孫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