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上的,可是一個蛇蠍美人。」司徒非用手掌擋在額前,遮住了那外面的光線,「就像吸毒上癮,怎么也沒辦法戒掉。」
她太狡猾了,用一個最完美最得體又最傷人的姿態退出他的世界。
然後他用漫長的一生開始去思念。
「那……那嫂子現在在哪里?」沈春江問。
黑發青年的動作頓時停住了。
「過去。」
「哈?」沈春江困惑撓撓頭,感到自己不太能跟上對方的思維,難道是最近很久沒看書,變得笨了?怎么這哥們說的話,他一句話都沒聽懂?
「她在過去。」
在千年之前。
在他永遠也無法觸摸得到的時間里。
司徒非往窗外伸出手,仿佛觸摸著什么,怔怔出神。
沈春江剛想說什么,看到這一幕,又將話吞進了喉嚨里。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對方身上有一種彌漫的痛苦與悲傷,在空氣中肆意撕扯著。
「江子,我好想她。」
司徒非喃喃地說,「我想待在過去,待在離她最近的地方。」
沈春江還在琢磨著他話里的意思,卻見他往外探著身體,表情是冷靜自若的,可就是這樣,他才覺得害怕啊!
他立馬跑上去,死死拖住了司徒非的腰。
「哥,你別干傻事啊,雖然我不知道你跟嫂子發生了什么,但是,有什么話說開不就好了嗎?你想她,就打電話啊!她要是不接,你就買票直接飛去她那邊嘛!」
司徒非笑了笑。
「江子,你不懂。」
有些思念,是無法傳達的。
沈春江是不懂,他覺得司徒非自醒來之後就怪怪的,精神狀態看起來不太穩定,他安撫了人,又瞞著他,趕緊請來了一個業內有名的心理醫生。
「我沒病。」
司徒非坐在椅子上,十指交叉置於腹前,一眼就看穿了這個偽裝成普通醫師的心理醫生。
一旁陪同的沈春江咳嗽了幾下,「我知道,不過哥你可能是精神壓力有點大,跟徐醫生聊一下吧,說不定能夠輕松點。」
司徒非沒有拒絕他的好意,頷首,「那你開始吧。」
他的氣息沉穩綿長,眼眸清澈干凈,的確不像是一個精神病人。唯一異常的是,司徒非表現的太冷靜了,感情淡漠,與沈春江記憶中活潑又搞怪的少年不一樣,仿佛看透了世間繁華,老成而睿智。
難道睡一覺會變化這么大?
而且在司徒非的記憶里,還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千年女友」。
沈春江心里毛毛的,這哥們該不會是鬼上身吧?
徐醫生抬了抬眼鏡,笑道,「司徒少爺,聽說你做了一個夢,不知是怎樣的夢?」在接手之前,他已經從沈春江那里得到了不少的信息。
瞟了沈春江一眼,在對方抖了抖肩膀之下,司徒非淡淡解釋。
徐醫生發覺這個病人很棘手,他多次試圖催眠他,均以失敗告終,反而還被司徒非套了不少的話,連自己家里養多少只貓都知道了。
出於憐惜人才的心理,他忍不住問,「司徒少爺將來想要從事心理醫生一類的職業嗎?」
「大概會考慮的。」司徒非接下了他的名片,「有空聯系。」
沈春江傻傻看著兩人哥們好似的握手。
不是,他記得自己是請人來治病的,怎么搞得像是同好之間的切磋交流會?
「江子,這樣的情況,我希望沒有下一次了。」司徒非拉開門,回頭看沈春江,似笑非笑,「我有沒有病,你難道還不清楚嗎?」
「知、知道了。」沈春江覺得後頸冷颼颼的,頓時縮下了腦袋。
一周之後,經過各項的檢查,司徒非可以出院了。
早早過來的沈春江打著呵欠,看司徒非在出院書上簽字。他握筆的姿勢像是寫書法,字跡十分清秀工整。
沈春江揉了揉眼,以為自己看錯了。
明明之前的司徒非寫字跟狗爬一樣,是兄弟們的重點嘲笑對象啊。
但沈春江很快將這碼事拋到腦後了,一眾老鐵們聽說司徒非出院了,紛紛趕過來要給他開一個小型派對,慶祝他「死里逃生」。
到了後半夜,派對的重頭戲出場了。
司徒非哭笑不得看著床上的女人,她全身用粉紅的絲帶綁著,睜著一雙水霧的大眼睛,楚楚可憐。難怪他一進房間那群人就各種擠眉弄眼。
他從抽屜里拿出一把剪刀,解開了對方的束縛。
「對不起啊,他們玩得有些過火了,你現在可以走了。」
絲帶被他隨手扔進了垃圾桶。
女人抱住了他,曖昧地說,「沒關系的,我們可以玩一點輕松的……」
他松開了頸上的紐扣,偏過頭。
「呵呵,輕松?我說啊……你是聽不懂人話?」
漆黑的雙瞳滲著陰冷寒意。
「我今天,不想殺人。」他唇色微微透紅,「所以,快滾。」
女人頭皮發麻,幾乎在他還沒有說完時就跑了。
司徒非捋了捋額前的碎發,略帶笑意低喃了一句,「跟你比,道行還是太淺了些。」
他打開了電視,轉到了一個固定的節目。
也許是穿越的後遺症,司徒非的喜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對娛樂興致缺缺,反而更喜歡一些記錄古跡與文物的冷門頻道。
他歪著身子坐在床上,凝視著那一把剛拿出來的剪刀,腦海里想象著刺穿手腕之後鮮血涌出的場景。
他其實已經厭倦了生命。
厭倦了,這漫長得有些可怕的等待。
住院一周里,他把遺書寫好了,死後屍體焚化,灑進大海,再無聲息。
司徒非側過身體,尾指勾起了剪刀柄。
刀尖對著手腕上的淡青色血管。
他從容刺進。
血慢慢淌了下來。
不急,他這就來。
「洛陽古墓的考古工作出現了新的進展,在一副主棺槨里發現了畫軸,據推測,畫上的紅衣女子應是墓主的妻子……」
司徒非抬頭,屏幕里的畫卷正緩緩展開。
她在雪中賞梅,素手輕折花枝。
回眸一笑,風華絕代。
司徒非攥緊了沾血的剪刀,死死盯著屏幕。
「除了畫軸,棺槨里還有一只鈴鐺,真不可思議,這一個小小的鈴鐺里居然刻著字……」
他一愣。
鈴鐺刻著字?
——夫君,等我。
看清的那一瞬間,他的眼淚奪眶而出。
好,我等你。
無論何時,都會等著你來。
一個月後,古墓畫軸與鈴鐺不翼而飛,引發了專家們對神鬼之事的熱烈討論。
而罪魁禍首拍拍屁股去了西藏。
這一天陽光很好,布達拉宮在蔚藍的穹頂下安靜佇立,朝聖的香客絡繹不絕。
五色風馬旗在藏女的歌聲中招搖飛舞,成了蒼茫雪景中一抹動人的顏色。
司徒非走在人群里,漫不經心搖動著轉經筒。
祈禱聲由遠及近。
有人從後頭輕輕拍了拍肩膀。
黑發的俊美青年不耐煩轉過頭。
下一刻,他呆住了。
「啪——」
金色轉經筒從手上滾落,栽進了一旁木雕攤子里。
未來的第一次見面,他該怎么說?
自我介紹么?
「那個,我……我是司徒非。司徒的司,司徒的徒……」
他紅了眼。
「非常想念的非。」
吶,你遲到了好久。
作為懲罰——
今年,我們在西藏一起看雪,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