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他吻了無數遍的紅唇溫柔開闔,吐出了一個詞語。
「蠢貨。」
燕昭烈如墜冰窟。
他再一次,被這個惡毒女人耍了。
電光石火間,燕昭烈如同醍醐灌頂,把一切事情串聯起來。
下雪在回廊相遇的那天她是故意,經過的時候還撩了撩手腕,顯露出那只特別的蓮紋銀鐲子。
平常的時候燕昭烈也不會注意繼母身上的飾品,只是他老爹給她的那只鐲子是祖母傳下來的,琳琅時刻戴著,既是體現了燕國公對她的喜愛,又是地位的象征,他還沒見過她摘下來。
有了這個端倪,他讓隨從把人盯得更緊了。
果然讓他逮到了蛛絲馬跡,尾隨人到了白馬寺。
而琳琅與和尚偷情讓他撞見,不過是為了偽造落入下風的假象,好放低自己的戒心!
「原來如此。」燕昭烈差點沒把整口牙齒咬碎。
她真正的陷阱系在他的脖頸上,想讓他老爹把這個欺辱繼母的不孝子踢出國公府,讓她以後生出來的親兒子奪得世子之位,繼承原本屬於他的國公爵位!
果然是最毒婦人心!
為了這個目的,竟然不擇手段放下身段,做出被他侮辱的樣子來。
「原來如此什么?」燕國公怒極反笑,手掌如鷹爪般揪著兒子的衣領,氣勢凌厲無比,「現在才清醒了?」
燕昭烈臉頰破皮,嘴角慢慢溢出一縷血絲來,他語調尖銳又怪異,「是清醒了。只不過是我清醒了,你還沒醒,被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蒙住了眼睛,遲早有一天你會死在她的肚皮上!」
燕國公額頭青筋暴起,「事到如今,你出言不遜,還不悔改!」
他掄起拳頭,琳琅聽見了咔嚓的悶響,那是骨頭在血肉皮囊里突然碎裂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燕國公是真正的狠人,走過刀山淌過血海,死在他手下的冤魂不計其數,雖然近來國公大人已經把那副獠牙收斂了,可這一出手就知道他狠辣猶在。
燕昭烈臉色慘白,又狂噴幾口鮮血,隔著幾步遠的琳琅都被他殃及,桂綠的水鳥裙擺灑了幾滴血珠,如一粒粒紅豆,鮮紅奪目。
她不著痕跡攏了攏裙裾。
真可惜,她頗為鍾愛這件做工精美的翠綠衣裳,要知道清新亮麗的顏色在市面上並不好找,因為很稀缺。
李朝雲出名的那會,衣服是按自己的想法設計出來的,穿在身上就是獨一份,飄飄渺渺的,空靈而絕美。無論是普通人家的姑娘還是千金小姐,都想自己像李朝雲那樣,擁有一件浣紗女般出淤泥而不染的綠裙,於是繼檀香扇之後,稍微跟綠色沾邊的緞子又被愛美的女孩子搶購一空。
不過琳琅並不擔心,女主的好日子到頭了。
男主的眼睛綠幽幽的,如暗夜里潛行的狼,看她的眼神充滿著刻骨的恨意。
琳琅喜歡仇恨。
因為仇恨是一種比愛還要強烈的情緒,當它深深扎根在心底,稍微一扯就是支離破碎的疼痛,驅使著主人牢牢記住那個把刀扎在喉嚨上的仇人。
只要她還沒死,燕昭烈就會想盡辦法報復她,弄死她,自然也就沒空理會那些所謂的風花雪月了。
在她如意算盤打得啪啪響的時候,對面又發出了一聲響動。
這回是兒子打了老子。
燕國公指腹拭去唇邊血跡,驚怒的表情突然平靜下來,琳琅脖頸間微微冒出一些冷汗,聽見他說,「好得很,你現在敢對父親動手了,以後還有什么是你不敢的?這么能耐,是不是將來要把這天都給捅下來?」
燕昭烈喘了幾口粗重的氣,雙手扶著膝蓋,聞言漠然扯了扯嘴角,「天能不能捅下來,就不勞父親費心了。身為老子想要打死兒子,兒子卻不能反抗,這不就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他的牙尖嘴利一點也不落劣勢。
「你想要點燈?」
「可以。」
男人嘴角克制著某種洶涌的暗潮,「去練武場,老子成全你這小小心願!」
可見燕國公是真的怒了,連「老子」這等俗語都飆了出來。
看戲的琳琅差點忍不住想摸上一把瓜子去圍觀,好在她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在一邊默默垂淚,做足了受害者「全世界我最無辜最可憐最值得同情」的功課。
「去就去,怕你這個老古董?」
燕昭烈齜牙咧嘴,扶著腰,一瘸一拐出了書房。
「啪!」
他的屁股立即被身後的老子踹了一腳,他躲閃不及,好險摔了個狗吃屎。
「卑鄙!背後放冷箭!」
兒子怒目而視。
「要真是冷箭,你現在就應該跟刺蝟一樣,扎得個透心涼了,還有力氣跟老子嘰歪?」他老子冷漠無比,這對尊貴無比的父子倆差一點又在門口干起架來。
琳琅見人一時半會應該是回不來了,立馬收起了多余的眼淚,蹲在地上翻找有關於國家機密的竹簡來。
不管命運的軌跡如何發展,燕昭烈以後若是真正成長起來,跟他老子一樣,成為權傾朝野的攝政王,那她這個國公夫人的護身符未必能護得住人,琳琅自信自己的魅力,也知道美色這武器並不是無往不利的。
琳琅做事習慣萬全准備,尤其對手是潛力成長型的虎狼,更不能掉以輕心。
她需要比他更先一步了解國家、朝廷、民間。
然而琳琅沒想到,就在她攤開竹簡時,一道黑影突然傾斜到肩上。
「你在找什么?」
涼颼颼的語氣,冷漠得近乎殘忍。
首先竄進琳琅腦海里的危險念頭是——
完了,她要翻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