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惡毒繼母前女友(番外)(1 / 2)

十月的清晨, 白馬寺籠在朦朧的霧澤之中。昨晚下了一場清凉的夜雨,院內的菩提樹洗濯之後愈發顯得青翠茂盛。

「叩叩——」

有人不輕不重敲響了紅漆銅門。

很快, 一個光禿禿的小腦袋從後面彈出來。

灰衣小沙彌好奇瞧著門檻外頭的男人,他昂藏七尺, 氣度不凡,一雙黑眸狹長幽深,唇邊銜著了細微的笑意,「小和尚,普慧大師可在?」

原來是師傅的貴客呀。

小沙彌的視線滑落到他手里的鳥籠,里頭有一只毛色鮮艷的鸚鵡, 看上去活潑可愛。小家伙瞅著有些失神,等人咳嗽一聲後,不好意思紅了臉,趕緊把師傅的貴客迎進去。

普慧大師年紀大了, 昨天深夜念了一場經,天明才堪堪睡下,現在還未醒來。小沙彌連忙告罪,一溜煙兒去喚師傅起床。

男人也不惱,氣定神閑站在院里賞看山玉蘭樹。

可惜來的不是時候, 夏季才是玉蘭花盛綻的時節, 層疊的濃綠中開出碗口兒大的聖花, 雪一般的晶瑩透徹, 恰如釋迦牟尼佛的庄嚴蓮座, 芳香馥郁, 叫人流連忘返。

不多時,普慧大師出現了,穿著普通的褐色僧衣,手里捻了一串褪色的佛珠,「阿彌陀佛,讓大人久等了。」

男人輕笑,「方丈莫要折煞燕某了,如今絕塵青衣白身,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平頭老百姓而已,擔不起大師的久等。」

普慧大師是退任下來的老方丈,自從愛徒出事,他深受打擊,對俗世人事了無興趣,選了新方丈之後就深居簡出,心境倒是更上一層,哪怕面對昔日的罪魁禍首,老方丈也保持了祥和的態度。

鏡澄是咎由自取,死不悔改,早有劫數,怨不得別人。

普慧大師喧了聲佛號,「榮華終是三更夢,富貴還同九月霜。施主跳出棋局,何妨不是一場上天賜予的大造化?這紅塵眾生追名逐利,有幾個是為真正的自己而活?不如效仿我輩,青山白石為棺槨,做個閑中活死人。」

「大師佛法無邊,登峰造極,吾輩嘆服。」燕絕塵微微一笑,「只可惜燕某是凡夫俗子,殺孽太重,注定與佛門無緣了。」

老和尚不說話了,沉默了好半晌,才從袖口里取出一紙紅書。

這是一份姻緣箋,上有燕國公的生辰八字,而女方寫著李氏小姐。

八字不合,命理相沖。

大凶。

大煞。

不死不休。

燕絕塵面不改色接過了。

普慧大師挪動了嘴唇,化作嘆息一聲,「命里有時終須有,姻緣天定,施主又何必強求?」

這本該是一對最不應結合的夫妻,雙方運道強盛,皆有王侯之象,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注定有一方要落敗稱臣。

而且,女方克夫。

男人長身鶴立,雙指夾著紅帖,頃刻之間,那紙帖如雪花般碎落。他一如既往的信步從容,道,「我燕絕塵入世至今,神擋殺神,魔擋殺魔,從無敗數,不信姻緣命,也不信三世佛,我若要她,天地都要為我讓路,豈是這一紙姻緣簿能阻攔的?」

饒是普慧大師身為佛門中人,也不由得嘆服這個心胸寬闊的男人。

那日他欲要與李家小姐結為連理,送了兩家的生辰八字到白馬寺。

白馬寺不敢怠慢國公爺,八位高僧聯袂推演,結果無一例外,得出的是大凶之兆。

雙煞相逢,必有一死。

他們小心翼翼將結果通知了國公爺,對方正在堂屋煎水飲茶,姿態從容,漫不經心就丟了一句,「哦,這樣啊,那就換個討喜的說法吧,反正人是始終要娶的。」

對於死劫,全然沒有放在心上。

普慧大師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男方,往日算出克夫的八字,那些公子哥們恨不得求神拜佛與女方脫離干系,生怕自己被不好的姻緣克死。

燕國公偏偏反其道而行,不但要娶,還要風風光光的,以半壁江山做聘,讓女方成為全天下最為艷羨的新娘。

雖然自己一只腳踏進棺材,也算是經過風霜雨雪的人,然而時至今日,普慧大師仍舊看不透這個男人。

說他王侯富貴,只手遮天,卻在最鼎盛的時期,急流勇退,做了一介布衣。

說他洞若觀火,精明算計,卻大費周章娶了一個命格與他相沖相克的夫人。

現在,他明明命不久矣,仍能談笑風生,如故人一般同他交談往事。

看不透。

真看不透。

普慧大師又阿彌陀佛了一聲,說,「貧僧這里還有一支千年人參……」

沒人比他更清楚燕國公的身體,對方身染重疾,表面看上去如日中天般強盛,實際內里早就衰敗不堪,只憑著一腔孤勇支撐。

那病是很早之前就潛伏在燕國公的血液里,早到可以追溯到大慶最初建國的時期,燕國公領兵滅了一個盛行巫祝的王國,那國師死前,給他下了蠱毒,悄無聲息潛伏十幾年,突然有天就爆發了。

那天,還正好是他帶著琳琅三朝回門的晚上。

「不必了。該做的事情燕某已經做完了。」燕絕塵謝絕了方丈的好意。

早死晚死,一樣得死,他並不在意這時間的短長。

不過,總歸是有些遺憾的。

沒能看這百年之後,這片天地是怎樣的盛景,還有那天地之中的女帝,是何等的風華絕代。

那個小家伙現今足夠強大,已不再需要他的庇佑了。

燕國公指尖摩挲過袖口,心里忍不住笑了。

真不愧是他燕絕塵挑上的女人,心眼大,膽兒大,本事更大,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一開始得知自己的病情時,燕國公知道他活不久了,因此盡快著手准備後事。最讓他放心不下的是剛娶的小夫人,細胳膊小腿的,手無縛雞之力。燕國公擔心她守寡容易被人欺負,便打算從她娘家里挑出一個有心計有手段的姑娘,納進燕家的家門,好供她日後驅策。

當然,怕琳琅壓不住人,他會事先把人訓練好,以妾室之名,供奉主母。

只不過沒想到,小夫人吃醋得這么厲害,醋壇子都被她打翻了好幾個,燕國公哭笑不得,只能歇下納妾的心思。

畢竟他做的一切是為了她,若是惹得正主惱恨了,那反倒是自己這個做丈夫的不是了。

燕國公的確舍不得嬌嬌軟軟的小夫人為他守寡,他死了是一了百了,但活人還要繼續生存,想著她余生要捧著一個冰冷的牌位哭泣過活,他在九泉之下看了,也會心疼的吧。

世人對女人的守貞看得很重,燕國公倒是沒什么所謂,既然能活得更好,為什么不讓她追求更恣意的生活呢?

原本燕國公是想要給妻子物色一個靠譜的男人,這個男人必須要有一定的身份地位與權勢財富,護得她半生周全錦衣玉食不能受一點苦。

然而始料未及,燕國公發現了兒子對妻子的占有欲。

那天他原本是准備弄死那個小兔崽子的。

但轉念一想,這個小兔崽子他養了十八年,他有什么優缺點做老子是再清楚不過了。除了脾氣爆點,性子執拗,眥睚必報,在女色一事,他其實一竅不通,干凈得像張白紙。

在某個方面,這個小兔崽子最容易認死理,一旦他認定了某個人某件事,一定會死磕到底,絕不放手。

燕國公琢磨了琢磨,做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決定。

如果這小子有本事夠膽量,也不失為一個好退路。只不過擺在兩人面前是倫理綱常,這一關並不好過。但燕國公始終認為,男人保護女人是天經地義之事,要是他連這點小事都擺不平,這輩子也別想娶媳婦了。

抱著某種隱秘的念頭,燕國公開始操練燕昭烈,在他的手下,就算是一條死咸魚也得給他翻成鯉魚,躍一躍龍門。

而在這個檔口,琳琅又同白馬寺的高僧有了牽連。

燕國公到底不是燕昭烈那樣的小年輕,還真以為琳琅喜歡上了那個年輕大德。他思索了一番,從妻子的言行以及事情發生的後果揣測出她的意圖。

鏡澄不過是個導/火/索,她真正想要的,是對白馬寺動手。

白馬寺是佛寺,不問世事,怎么就礙著她了?燕國公又想起了白馬寺布施的一事,民間對僧人的信賴達到了一種近乎可怕的虔誠地步,隱隱威脅到了皇權。

那一霎間,燕國公憶起的是與妻子初次相遇的場景。

他還記得她說,「琳琅本是沖著皇後之位去的,既然摸不了傳國玉璽,其他也沒什么想要的了。」

原來她早早就挑明了自己的野心。

她看上的,從來都不是國公府夫人,甚至是世子妃之位。

她要的是女主天下,要的是富有四海。

要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就算是這樣大逆不道,燕國公也縱容了。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扮演著怒氣沖沖的丈夫身份,循著她的心意,單槍匹馬挑了白馬寺這尊大佛,順便把天子與公主一齊拉下水,將棋局攪得更亂。

北狄失蹤一事,他自然也是心中有數,所以比起兒子的慌亂,他更加鎮定如常。在她的推波助瀾之下,大慶北征,平定敵亂,為日後的盛世太平打下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