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之後她該怎么辦呢?她會不會以後都難以恢復?萬一別人因為這個欺負她,怎么辦?萬一她哭了,卻沒有人給她擦眼淚,怎么辦?
林羨魚恨不得替她受了這所有的罪過。
「琳琅,琳琅你聽我說——」
他急切的,又怕嚇壞她,不得不按下焦慮,以一種哄自家掌上小明珠的語氣說,「等下你回家之後,你不要害怕,也許你爸媽會讓一群穿著白褂子的人來看你,他們沒什么別的意思,都是好人,只是想確保你的身體安全。」
「在這個過程中,可能你需要吃點小葯,會苦——」
他頓了頓,聲音逐漸落寞,動了動嘴角,「那也沒關系,你就扯扯那個對你最好的男人的衣角,說,琳琅怕苦,想吃糖,想吃蜜餞,想你抱抱我。他一定一定會給你買好多好多好吃的,這輩子絕不叫你吃苦的。」
「你聽清楚了嗎?」
他漸漸放開了手。
「聽……清楚了。」她的聲音低不可聞。
林羨魚貪婪注視著人,「那你重新說一遍,給我聽聽?」
其實這番話是沒有必要的。
他知道席家父母對她這個獨生女兒寵得很,就算以後她真的恢復不了,也會好好養著她。他更知道那個男人的確是愛她,他比他更適合當一個溫柔可靠的丈夫。
他知道,所有人都好,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也許除了她,這世上不會有人願意記得他。
也許到最後,連她都忘了。
「重新說……嗎?」她歪了歪頭,咬著下唇,怯怯地望他,「琳琅不要害怕……白褂子的是好人……要吃葯……」她斷斷續續重復著。
「可是,可是,我真不喜歡吃葯。」
突然間,她委屈地直掉眼淚,「也不想吃糖,不甜,你騙人。」
「那……這樣呢?」
溫涼嫣紅的唇瓣貼上了她的嘴角。
琳琅一驚,下意識要往後仰著頭,而對方頗有耐心扶住她的脖子,少年身上還帶著海水的氣味,清爽的,又有一股極致的溫柔,清清淺淺涌入鼻尖,墜落藍色的夢境。
他彎著腰吻她,舌尖溫熱,一枚小小的甜味圓球塞進了她的嘴里。
琳琅咬中了餡心。
「滋——」
一剎那間,甜蜜迸濺。
清甜的櫻桃果酒流淌在唇齒之間,如同微醺的三月。
甜到昏迷。
「甜不甜?」
他離開了她的溫軟,指腹輕柔擦拭著琳琅的唇邊銀絲。
琳琅咽下了那枚蜜甜的酒心巧克力。
「……很甜。」
她露出了一個很淺很淺的笑容,弧度小得可憐,但仔細注意她的林羨魚捕捉到了,他也笑了,眉頭的憂郁之色散開了不少,「那你以後乖乖吃葯,才能吃到甜甜的糖,知道嗎?」
琳琅乖巧嗯了聲。
林羨魚觸摸著她細軟的頭發,終於說出了最後的告別,「我該走了。你在這里等著,很快有人接你回去了。」他說著,放下了手,把車里的西服勾了出來,抖了抖,將一側的鞋印拍干凈,再給她整整齊齊地披上,說了聲別著涼。
隨後,他朝著執法者的方向走去。
西裝下探出一只手,拽住他的衣角。
「那你……什么時候接我回去?」
她睜著無辜的雙眼,顯然分辨不清「有人」跟「他」的區別。
林羨魚腳步頓了一下。
「……馬上。」
他轉過頭瞧人,一頭漆黑的短發在晚風中肆意張揚著,雪白的襯衫衣領嘩啦啦拍打著他的臉,勾勒出清俊美好的輪廓。他單手撥了撥遮住眼睛的碎發,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眼角眉梢掠過清淡無痕的似水情愫,隱忍的,不太顯,唯有眼尾那一顆小痣,紅得滴血,艷得離奇。
「你等我,我馬上,就接你回家。」
他面對她,如往日般笑著,干凈而明媚,腳步卻在不停後退著。
離她越來越遠。
直到界限分明,無法觸摸。
「麻煩您了,現在可以走了。」
林羨魚低聲對執法者說。沒有沖突,也沒有血腥,他甘願伏誅。
對不起,他說謊了,最後一次。
我們回不了家了。
有人走世上一遭,為名為利為酒色,他不一樣,自始自終,是為了一個人。
他在公元2032年的一個頹靡的燈紅酒綠深夜里睡著了,又在公元2000年一個溫暖濕潤的春夜里醒來,相逢32年前的過去初戀。好像這半輩子所有的高興,所有的心疼,所有的不甘心,所有的嫉妒,都是為了遇見她而准備。
本是天性薄涼之輩。
奈何,終成一往情深之囚。
他,呵,真是活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