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大地沉默又空曠。
不遠處是一堆堆明亮的篝火, 噼里啪啦燃燒著,偶爾竄出幾粒燒得燙紅的火星子,讓黑夜多了幾分鮮活的光。
這溫暖的火焰與月光一起,交疊映在了她的臉龐上, 令那昳麗的眉眼籠罩著虛幻的光輝。
她維持著方才的姿勢, 仰著臉看男人
他從逆光中走來,耳邊的發絲被風拂起,猶如一縷縷晶瑩的銀線,光輝聖潔。
神無視了男人的求救與呻/吟, 跨過了他的身體, 隨後俯下身。
高大筆直的身影跪在了琳琅的身旁。
他干凈的黑發順著背脊滑落,垂到地上, 浸上了污穢的血。
可他不在乎。
「伊麗莎白……我的伊麗莎白。」
他再度呼喚著這個名字。
神顫抖著手心,想要觸摸她的臉龐, 觸摸這片真實的、柔軟的皮膚。
他想, 一點點就好。
他不貪心。
直至掌心下傳來溫度。
是真的。
好暖啊。
真的好暖。
這不是殘損血紅的夢魘, 也不是清淺的一碰即碎的想念。
他等得太久了, 以致於驚喜的感覺都變得遲鈍, 反而是如影隨形的痛感更加強烈。
神的呼吸緊促, 胸口泛著密密麻麻的針刺感。
他疼得厲害。
全身上下, 每一塊骨,每一滴血, 都在疼。
好疼啊。
強烈的痛感令他暈眩, 大腦被絞成一片空白。
支離而破碎。
他就像是被囚禁在一個長滿荊棘的巨大十字架上, 一柄柄鉤刃殘酷地插進他的眼睛、喉嚨、胸腹、大腿、腳掌,血肉模糊,瀕臨死亡。他因無比疼痛而恐懼,迫切想要逃離這窒息的、致命的囚籠,直到他看見了荊棘上盛開的那一朵玫瑰。
她是如此的美麗啊,香氣襲人,奇異安撫了他難忍的疼痛。
於是他不再想逃,任由玫瑰的刺放縱地扎入心臟。
他願用血養著她,讓她開得更風情萬種。
神克制了洶涌的情潮。
不能嚇到她。
男人低啞地說,「歡迎……回來。」
琳琅看見了他眼底失而復得的喜悅。
可是,這又跟她有什么關系呢?
她墨色的睫毛垂落下來,看上去溫順而無害。
神聽見她一字一頓地說,「別用你的臟手碰我。」
然後他清醒了。
神意識到了發生了什么。
在他面前的人,是他無數次欺騙過、利用過、拒絕過的人。
他引誘著年幼的她偷吃禁果,迷失在美麗又布滿罪惡的伊甸園里,卻又在轉身之間,毫不憐惜踐踏了她的真心。
——她憎惡著他,仇恨著他。
神沉默了。
他明白辯解已無用,因為傷害早已存在。
「你不救他?」她語帶諷刺,「再遲一點,他就要跟這個世界說再見了。」
「不用。他罪有應得。」神冷靜地敘述。
「哈……大祭司,您這又是想玩什么?」琳琅不信他,「先讓人來侮辱我,再做個好人嗎?」
氣氛又僵硬了一會兒。
「我……」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坦白地哄她,「我沒想到,你是我一直想找的轉世之人。對不起,伊麗莎白。」
琳琅扯了扯嘴角,「請大祭司牢記,我是奈菲爾塔利,埃及的王妃,不是您口中的轉世之人。她定是無比美麗,才令大祭司多年情深。而我?我只是一個區區的貴族小姐,擔當不起大祭司心愛轉世之人的身份。」
她渾身長著刺,哪里不順眼就要扎一下,決不讓他好過。
神保持緘默。
隨後,他解開了身上的祭司披肩,遮住了琳琅的裸露肌膚。
「啪——」
換來的是她毫不留情地甩開。
她寧可落魄至死,也絕不接受他人的施舍,尤其是來自昔日的情人。
「那個蠢貨怎么還不出來?他是死在那個女奴的肚皮上了嗎?」
外頭傳來一道嬌媚的聲音,不耐煩質問。
「殿下別急,依我看呀,庫塔那家伙是太久沒親近女人了,這會兒估計是將人上上下下地折騰呢。」手下討好地說。
女聲安靜了片刻,不太自然地問,「這里面好像沒什么聲音,他、他不會把人弄死了吧?」
緊接著就是一陣腳步聲。
簾子被掀開了。
主仆兩人愕然看著里面的一幕。
男人半跪著,手臂抬起,像是摁住了什么。
他懷里藏了一個人,還是女人。
赫梯公主死死盯著大祭司纖塵不染的白袍裝束,它被主人刻意地拉扯,蓋住了不能見光的東西。因為袍子的長度所限制,它並沒有完美地保守秘密,而是在衣擺處,露出了一截纖細的腳踝,蒼白的腳背,殷紅的指甲。女人的腳趾頭羞怯般蜷縮著,令一切更顯得香艷而刺激。
「……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