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的殷紅裙擺搖曳著,綻放在錦綉盛唐里。
初雪覆蓋的庭間,神倚著玉柱,輕輕撫著掌,看她宛轉蛾眉,跳了一支艷美風流的胡旋舞。
神拐走了琳琅,在拜占庭的聖索菲亞大教堂寫下了一紙「不平等」契約。等琳琅反應過來,發覺自己被騙了,怒氣沖沖追殺他。
兩人在「打是親罵是愛」中跨過了第七十二座城門,轉眼到了英國倫敦的街頭,水晶宮人潮洶涌,神怕琳琅走散了,好說歹說,才把這個小天使重新哄得眉開眼笑。
「快看,皇家馬車,好氣派呀!」
「是女王陛下,還有伯爵大人!」
「噢,天哪,這位俊美的紳士風采依舊呀。」
人們議論紛紛,尤其是年輕的女士,激動得雙頰通紅。
「嗨,你聽說了嗎,王室原先不准備建這座水晶宮呢,認為成本損耗太大,還是伯爵大人據理力爭,女王才同意了設計師的最終方案。現在看來,伯爵大人可真是有魄力又有頭腦的完美男人啊!」頭戴圓禮帽的少女痴痴追隨著那道修長的身影。
女伴見不得她如此狂熱的樣子,「蘿拉,你也是有未婚夫的人了,能不能矜持點?再說了,伯爵大人才不完美呢,他也有私心呀。」她重點強調,「以公謀私!」
「你亂說什么呀,伯爵大人嚴謹自律,才不會做出這種事呢。」少女氣鼓鼓著臉蛋兒。
「怎么?你不信?我是聽我上議院廳的哥哥說,伯爵大人之所以同意水晶宮的方案,是為了他的愛人!就是那位因病去世的莉莉絲小姐,據說這位威斯敏斯特宮的第一玫瑰對陽光情有獨鍾,伯爵才對玻璃這類材質上心了。對了,伯爵大人當時好像還說了什么一句來著?」
「什么什么呀?你快說啊!」
「你別吵,讓我想想嘛!」
氣派非凡的皇家馬車緩緩駛過人群,少女們也不吵了,眼巴巴瞅著黑色駿馬上的伯爵大人,他年近四十,卻不見絲毫老態,冰藍色的眼珠透著懾人的光,一襲裁剪合體的淺灰色西裝襯出窄腰,頂級政客的氣場迎面撲來。
等到了水晶宮,伯爵大人翻身下馬,作為女王的第一男伴入場——沒有人比他更有資格。
年老的女王陛下挽著伯爵大人的手臂,注視著陽光下晶瑩透亮的宮殿。
「你現在總該滿意了吧。」女王輕聲開口,「看在莉莉絲的面子上,你就別再為難可憐的小帕克了。」
「能者多勞,我相信約瑟夫先生能出色完成工作。」伯爵大人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您看,這逼一逼,效果不就很好嗎?」
女王溫和笑了笑,「確實,小伙子潛力無窮。」
伯爵大人面容沉靜柔和,不似往日的冰冷,女王試探性問了一句,「這都快十年了,你就沒想過再娶個妻子?安德利亞……」
「女王陛下,您知道的,我的血和熱情很早以前就干枯了。」伯爵大人頓了頓,「我已死在凜冬,漫長永夜,始終等不到溫暖的春天了。」
女王嘆息一聲,不再勸他。
兩人慢慢走進水晶宮。
嘈雜的聲音中隱隱傳來一對戀人的嬉笑打鬧。
「哎,你怎么咬人呢!」
「我餓了。」
「餓了你咬我做什么混球!!!」
「你軟軟的,好吃的呀。」
「你……我打死你信不信?」
伯爵大人余光隨意瞥過去,微微一愣。
那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女郎,穿著長裙,盤著高髻,紅瑪瑙的墜子貼著白瓷般的脖頸,折射出明艷的光。此時她正被一個高大少年摟在懷里,雙手抵著他胸膛,做出了掙扎與抵抗的樣子,可是她唇角微揚,分明是帶著笑,縱容了小男友的胡作非為。
少年作勢要咬她的耳墜子,女人連忙躲進他胸口。
男人有些恍惚。
可……可真像呀。
盡管相貌陌生,但她的一顰一笑,似乎帶著莉莉絲的影子。
這是第一百三十個像她的女孩了。
少年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挑了挑眉頭,忽然捧住了女郎的臉。
眾目睽睽,法式熱吻。
周圍的少女俱是羞紅了臉,又忍不住看了又看。
少年單手托著女郎的下巴,吻得又蘇又欲,偏偏他眼神自帶凌厲殺氣,仿佛隔空宣誓主權。
「……梵卓閣下?」
伯爵大人回過神來,掩埋了心里的異樣。
再像,也不會是她。
他深愛的莉莉絲永遠,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伯爵大人抬手,容色蒼白,輕輕壓住了絞痛的心口。
他淺淺呼吸,調整好了情緒,抬起腳步,以最完美的儀態與風度,陪著女王走入世界展館。
「唔……」
神才放開了琳琅。
對方被他吮吻得雙眼泛起薄薄水光,一副超好欺負的模樣。
白非笑的心思蠢蠢欲動。
琳琅沒讓他得逞,一根手指頭戳著他的腦門,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你剛才發什么神經?」
他裝傻,「什么聖經?我從不背這玩意兒的。」
琳琅干脆踩了他一腳,轉頭離開。
白非笑三步並作兩步,從後頭摟住了人,「好啦,是我不對,我就是個小醋壇子。你這么迷人,我也很苦惱的呀。」
這還是眼高於頂的神第一次誇她的美貌,琳琅轉過頭,「有多迷人?」
「迷人到神魂顛倒。」
「這還差不多。」
她對神的識趣表示滿意,不計較他先前的強吻舉動了。
「你喜歡那水晶宮?」神遲疑了一瞬,「要不我給你建個吧,溫馨之家怎么樣?」
琳琅:「……你能閉嘴嗎?」
「好的。」神從善如流。
琳琅被神牽著,走向下一扇時空之門。
一個跌跌撞撞的翠眸少年與他們擦肩而過。
他們依然在流浪著。
1866年,月夜下的威尼斯愈發迷人,水巷蜿蜒,清波流轉,琳琅慵懶窩在神溫暖的懷里,在紅船上細聽纏綿的水響。
聖索菲亞大教堂一事讓琳琅耿耿於懷,為了讓她消氣,神在1988年的耶路撒冷教堂里重新謄契約,一本正經寫著什么的當代神靈的三從四德,琳琅笑得背過氣去。由於不能帶走,她將這份契約鄭重埋在了一株豐茂的葡萄樹下,神自然充當了她的鏟土官,任勞任怨,十足的小丈夫形象。
公元2019年,埃及,卡納克神廟。
他們已經跨完了第一百零九扇的時空之門,從1272年的尼羅河畔走到了2019年的法老金字塔。
神給琳琅換上了她最初的王後腰衣裝束,赤焰紅蓮在熱烈綻放著,光艷而奪目。
「我們這是回到了女主的穿越?」琳琅興致勃勃地問,「你之前也是從這里穿回去的吧?」
兩人都是任務者,對某些手段是心知肚明。
神摸了摸下巴,「其實我穿回去的時候,想弄死你來著,對了,除了鐵處女,我還買了一具棺材,雕花的呢,可漂亮了,打算把你裝回來……」
尤其是那天,他剛剛醒來,習慣性檢查了戴在身上的隱秘記錄儀,石破天驚的,竟然發現琳琅的任務者身份。
她是第一個,敢把神耍得團團轉的人。
「然後把我剁了喂狗嗎?」琳琅冷笑。
神一本正經,「我不愛養狗,我只養在天上飛的、有六只翅膀的家伙。」
見琳琅瞪他,狼心狗肺的美少年舉雙手投降,自動服軟,「我錯了。」
「錯哪兒了?」
「哪兒都錯了。」
這可憐兮兮的小模樣,琳琅禁不住笑了,戳著他的胸口,「看你這么誠懇的份上,我決定給你一個愛的號碼牌。」
她說,笑笑,我們回去見個面吧。
他笑了,說,好啊,求之不得。
她像個稚氣未脫的小女孩兒,晃著他的尾指,難得浮現幾分慌張與羞澀。
「那……那我要准備什么嗎?」
神歪了歪頭,「你這么美,還要准備什么?你唯一要在意的,就是做好跟愛神戀愛的心理准備。知道的吧,愛神都有兩支箭,一支是愛情金箭,一支是分手銀箭,你要是敢移情別戀,你看我不用金箭把你扎成血窟窿。」
琳琅被他的血腥比喻逗得眉眼彎彎,「好呀,那你扎死我算了。」
這時,神廟起風了。
琳琅轉頭看了眼天色,「好像要下雨了呢,我們快走吧。」
按照往常的相處模式,她率先掉頭就走。
兩人勾著的手指散開了。
她奇怪回頭。
神站在原地。
身後是一座座宏偉浩瀚的時空之門,光彩逐漸褪去,露出了骸骨似的框架。
琳琅聽見了一陣毛骨悚然的碎裂聲音。
它們……正在崩塌!
「這、這是怎么回事?」
琳琅似有所覺,連忙跑了回去。
然而這一次,她再也無法真實觸摸到神的身體。
她被隔離在時空之門外。
「嗤嗤嗤——」
四處響起破碎的聲音。
神發生異變。
他的銀發瘋狂生長,從肩膀垂到腳踝,從腳踝蜿蜒到周圍,宛如一片銀色的汪洋。
在神的身後,光芒明明滅滅。
黑暗,混亂,失序。
浩劫橫行。
「你聽見了嗎?母神在召喚我,真高興,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聽見她的聲音了。」
神偏了偏頭,專注傾聽著遙遠之地永恆的嘆息,一襲無垢白袍在風暴中獵獵作響。
「琳琅,我要回去了,我們下次再見吧。」
她雙眼通紅,握著拳頭「嘭嘭」砸著那一層透明禁域。
可惜無濟於事。
「你這個騙子!你出來!你給我出來啊!」
她哭到聲嘶力竭。
「你憑什么,憑什么……」
他卻沖著她咧嘴一笑,同往常一樣,虎牙尖尖翹起,略帶孩子氣的干凈笑顏。
「下次見面的時候,我一定,跟你談一場認真的戀愛。我保證,我不騙你,也不小氣,有好的東西,我第一個同你分享。壞的……嗯,不可能的,誰敢觸神的霉頭呢?」
戀愛是什么滋味呢?
神是不懂的,何況他還是一位被寵壞的愛神,只會一味索取。
他伸出大掌,慢慢合上了她的手。
光芒升起,氤氳了愛神的幼嫩眉眼,錯落無數溫柔。
「別哭啦,小花貓。我給你變個魔法怎么樣?」
「什、什么魔法?」
「你先閉上眼。」
愛神的吻如蝴蝶輕盈。
溫熱落到她的眉心。
天放晴了。
她最後僅能抓到的,是一片潔白無瑕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