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3|師娘前女友(25)(1 / 2)

紗幔之中, 美人橫陳。

她烏黑濃密的長發散在榻上,於臂間纏纏繞繞, 迤邐得艷靡, 鮫淚耳珠落在頰邊,閃爍著微芒, 仿佛星夜里的一抹明光。

大師兄診過無數女病人, 見過她們或站或立的不同姿態, 想著也就比男子要得體溫柔一些, 並無甚差別。

男女對他而言, 不過是公雞與母雞的雌雄之別, 因此診斷一些婦女疾病時, 女病人扭扭捏捏半天不敢說話, 而年輕醫者面無表情,心境不起半點波瀾。

眼下這一幕,卻在沖擊他強悍的意志力。

他嗜醫成痴, 涉獵廣泛, 除了鑽研各種疑難絕症,更愛剖解毒屍。

有一段時間,他為了苦練皮肉內視之術, 隱瞞身份做了官府的仵作, 天天與死屍作伴,廢寢忘食到什么程度呢?他除了沐浴更衣,基本不離開屍體,連吃飯也是。

大師兄對屍體的狂熱程度深深震驚了從業多年的同僚, 每次看到他皆是頭皮發麻,很畏懼繞著牆根走,不敢靠近他半步。

同僚生怕自己有天睡著,一個不留神,被愛屍成命的大師兄當場解剖了。

對元懷貞而言,人體的骨骼構造、內臟器官、血管分布,甚至細致到皮肉的紋理,他全了若指掌。病人只要被他看上一眼,沒有太大的意外,此人的身體情況他基本能做到心中有數。

才行醫三年,大師兄已經修成了佛祖般古井不波的心境,再絕色的皮囊落入他的眼中,沒有半分像樣的欲念。

可是現在又是怎么回事?

這像樣得令他自己都心悸害怕!

元懷貞聽見體內血液的流動聲音,並隨著她的呼吸逐漸加快。

「你……你干什么?」

她伏卧在軟榻上,鬢角濕透,竭力讓自己保持清醒,金線的長度望不到頭,密實纏住了她的身體,宛如一道道流沙,將她盤繞成一枚金繭。

琳琅困在繭房之中,無法逃離。

「我……不成么?」

白衣醫者問得很輕,似盤旋而落的花,沒有一絲一毫的侵略性。

而他握住琳琅的手勁出奇的大。

「滾出去。」

長公主徹底冷下眉眼,拒絕得毫無回旋余地,無情粉碎了他內心深處的最後一絲幻想。

那日阿鱗喚她師娘,她沒有第一時間糾正童子的叫法,他很歡喜,歡喜得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不切實際的,又貪心妄想的,生出絲絲縷縷的旖旎。

他總是忍不住在想,長公主對他是否也有過半分的期待?不是弟子的期待,而是,而是作為一個男人。

他想知道她是如何看他的。

元懷貞抿緊唇線,他不像三師兄的體弱多病,皮膚是自通透的白皙如玉,而唇色寡淡,只余兩瓣薄薄的血色。他牙齒咬住下唇,鮮血泅染,嘴唇瞬間變得殷紅無比,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外表添了一絲邪氣。

「長公主……」他嘶啞著出聲,「這三年來,除了看病救人,貞與其他女子並無半分越矩,更沒有動過娶妻成親的念頭。因為……因為我的心里,住著一個遙不可及的人。」他鼓足了平生所有的膽量,閉著眼道,「那個人,是你。」

是春景之時,他想要同放紙鳶的人。

是落雪之後,他想要爐火煨湯的人。

他與她身份特殊,更讓這段感情行走在荊棘之上,輕則聲譽盡毀,遍體鱗傷,重則粉身碎骨,再不復見。他怯之,畏之,傷之,痛之,原想深埋心中墳地,又不甘心就此沉寂。

冥冥之中,貪念加深,一遍又一遍刺激著他的不甘心。師娘已經同師傅和離了,她不再是闌門夫人,而是大盛的長公主,是自由之身,也是待嫁之身,他只要伸一伸手,就能抓到她。可他又怕伸手之後,撈的是鏡花水月,因此一直躊躇不前。

突如其來的春蠶蠱,逼著優柔寡斷的大師兄做出了決斷。

最終,年輕醫者選擇聽從本能。

「是我,那又與我何干?」她的冷漠令人發指,「出去,本宮不想再說第三次。」

腕骨的大掌緩緩收緊。

「你寧可給一個素未謀面的小倌兒機會,卻不肯……給我么?」他就像是陷入了沼澤里的瀕死之人,越是掙扎,陷得越深,「我哪里比他差了?我恪守禮數,不與女子調笑,不與小人交往,潔身自好,救死扶傷。我有一身通天本事,行走世間,更足以護你周全。為什么就我不行?為什么?」

他聲聲質問,字字錐心。

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造了那么多的浮屠,怎么上天連這點運氣都不分給他?

「你是弟子。」

她一句話讓他墜入冰窖。

「可我不想當弟子!」

壓抑隱忍的大師兄驟然爆發,清瘦的身軀蟄伏在她的上方。

他鎖住她的命脈,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可憐兮兮掉著眼淚,與強硬無比的語氣形成鮮明的反差,聲音含著絕望,「你看清楚,我是一個男人,不是弟子,更不是聖人,而是一個會愛慕女子的正常男人。」

「所以你要為我去死?」

長公主偏了偏頭,她頰犯桃花,口吻不徐不緩。

他已崩潰至此,而她依然從容鎮定,仿佛在看小孩胡鬧,沒有波瀾。

「唰——」

元懷貞手背青筋盤結,用力扯下了束發的玉帶,緊緊蒙住自己的眼睛。

「貞求而不得,為你一死又何妨?」

沒有絲毫偏差,蒙著眼的他准確吻上了女子的唇。

一切掙逃,悉數鎮壓。

他深入桃枝與柏葉的季節,於清泉之中捉起了一尾白鯉,從此妥帖入懷。

檐外細雨綿綿,熙熙攘攘的叫賣聲鑽入耳際。

男子覆在榻上,青絲纏繞腰腹,背脊勁瘦,如延綿不絕的山脈。他睫毛微顫,明明是醒了,卻還在裝睡。

「你沒死。」

室內響起女聲,「但你的武功盡失,十三年苦修毀於一旦,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