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6|師娘前女友(28)(1 / 2)

艷陽之下, 蓮房碧波如鏡,開了滿池紅嬌, 蓮頸輕脆, 微微頷首,仿佛少女初遇情郎的一見傾心。翡翠盤奉上鮮蓮蓬, 那蓮蓬是少見的翠綠而飽滿, 仿佛沾了喜氣, 祝賀主人子孫滿堂。

新娘子的嫁衣比滿池紅蓮還要絢麗多情, 她為他再度綰了青絲, 畫了蛾眉, 抿了胭脂, 美艷得不可方物。

他為她怦然心動, 泥足深陷。

他更以為,她伸過來的手是月老殷勤遞過來的紅線,他很貪心, 像個貪吃飴糖的孩童, 忍著蛀牙的疼,將所有的紅線不管不顧攬入懷里,卻忘了, 紅線太多, 他一樣作繭自縛。

身為大夫,他時常囑咐病人,飯不可多食,酒切莫貪杯, 微醺之際保持一份清醒,才不至於釀出大禍。

可醫者忘了囑咐自己,以致於美夢破碎,他想著不是及時脫身,而是抓住那遙不可及的希望。

「那你想問什么?」

紅袖下探出女子的手,膚色玉白,骨節修長,似春風流螢,溫柔至極撫上他的臉龐。

她眼皮低垂,俯瞰著她。

這是一個極為陌生的角度。

宛如君臣之別,更是天地之別。

這些時日,他沉溺在情愛之中,記得最清晰的便是她的一雙眼睛,初看是寒芒鋒利,再看是夏水溫熱,他喜歡從上方的視野瞧著人,瞧她紅暈遍布,瞧她困倦入眠。

有一回到了半路,正是要緊時候,她眼皮打架,趴在他肩上睡著了,男人瞬間啞火,只得哭笑不得替人卸了釵環,哄她入睡。

他將人揉入懷中,更想將她融入血肉之中。

元懷貞幾乎快要忘記當初仰視她的滋味。

就如此時一般。

「醫仙大人,你成親之前,便該打聽清楚,我巫馬一族向來是眥睚必報,仇人變夫妻,對我們來說,是一件十分侮辱原則的事。」她指尖掠過他的眉心,沾了血紅,「所以,你也不例外。」

「仇人……」他喃喃自語,「我們何時變成了仇人?」

琳琅心頭哂笑。

前世之中,作為師娘的巫馬琳琅對弟子們愛惜珍視,嚴加管教,生怕他們誤入歧途。可是女主一登場,這群師兄弟們個個失魂落魄,爭風吃醋,一度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為了女主大打出手。昔日要好得能穿一條褲子的師兄弟們甚至為她決裂。

六國禍端也因奚嬌嬌而起,師兄弟們以各國為賭注,爭奪奚嬌嬌的歡心。他們在烽煙戰火中殺紅了眼,忘記了師娘之死。事後回想起來,也不過是心懷愧疚,默默祭奠一番。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了。

當然,巫馬琳琅是被她的便宜兒子活活氣死的,跟師兄弟沒有多大的關系。只是他們愛誰不好,非要愛上奚嬌嬌這個罪魁禍首。

單是這一點,就足夠琳琅把他們利用得毫不手軟。

「我們什么時候不是仇人了?元懷貞,你隱瞞奚驕女子一事,導致我防備疏忽,這才讓她鑽了空子,睡了我的夫君,還魅惑了我的兒子,你讓我美滿無比的姻緣燒為灰燼,更讓我淪為天下六國茶余飯後的笑談,這筆賬,你說該怎么算?」

「娘親,奚驕她並沒有魅惑我——」

巫馬沛下意識想為心上人開脫。

他哀求爹爹跟師傅們好久,讓她免去一死。但最後結果如何,他也不知道,聽說是被逐到山外,他找了幾日都找不到,索性放棄了。

「你閉嘴!」琳琅冷聲斥責,「長公主說話,何時輪到你這個廢太子插嘴?早知道我十月懷胎生的是一個腦子拎不清的蠢貨,當初還不如不要,平白浪費我與你舅舅多年心血與布局,你現在還有臉沖到這里對我的婚事指手畫腳?」

十七歲的少年被她罵得狗血淋頭,唯唯諾諾,眼圈紅了。

「長公主大費周章把我們請到這里來,不是為了敘舊的吧?」

醫家魁首藏在黑袍之中,容貌俊逸非凡,通身氣派令人心折,仿佛又見當年摘葉射雁的白衣郎君。

門主大人早年鋒芒盡顯,寒氣逼人,只是成親之後,性情收斂,變得愈發溫文爾雅。跟大弟子不同的是,弟子是面冷心熱,師傅卻是面熱心冷,面對投懷送抱的江湖女子,他心知肚明,又從不點明,任由她們一個個在他面前賣弄風情,搔首弄姿。

像個笑話。

若非長公主強勢痴情,他心有異動,也不會半推半就從了她。

如今門主大人家散妻離,又是被枕邊的發妻暗算,早年的寡情冷血的性情開始浮現。

「門主大人多慮了,除了敘敘舊,本宮一介柔弱婦人,還能做什么?」

長公主的細指摩挲著元懷貞的下巴,對方六神無主,眸中無光,昔日璀璨星辰黯淡得不成樣子,「本宮不過是想趁著自己年老色衰之前,把自己托付出去了。」

她這句話讓大師兄灰暗的雙眼陡然簇起火光,又聽得她輕飄飄地道,「只可惜,世間男子皆薄幸,自古紅顏不善終。為了讓男子永無負我之日,本宮覺得,最好的方法是由本宮先負了他們。」

四師兄雷青嶺是一根尚未開竅的木頭樁子,他又不像老五李千機那樣周旋於一群魑魅魍魎之中,練出了玲瓏通透的心腸,懂得察言觀色。

四師兄入沙場三年,與漫天黃沙為伍,依然是直來直去的直腸子,不懂得拐彎抹角,他嚴肅地說,「長公主,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玩弄他人感情,終會遭到報應的。你既然娶了大師兄,你就該好好待他。」

琳琅似笑非笑,瞥了一眼三師兄公良瞻,這廝很是沉得住氣,沉默寡言的四師兄都發話了,就他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好像一個隱形人,大家似有若無把人給忽略了。

這種人,放在主角團里,絕對是撿漏小能手,悶聲不吭發大財的那種。

「老三,你覺得呢?」

琳琅偏不讓他當個安安靜靜的美男子。

眾人的視線頓時集中在公良瞻的身上,他一襲素凈青衣,手里提了一把油紙傘,孱弱的病軀讓臉龐透出蒼白的釉色,鬢角不知沾了何處屋檐的花瓣,散了絨絨的黃蕊。

這般打扮,反像是進京趕考的普通書生走到半路,被主人家強行拉入喝喜酒,於是在熱熱鬧鬧的場景里,書生看似慌亂實則游刃有余扮演自己的路人甲角色。

誰料到他角色扮演得好好的,被不厚道的女主人突然拉出來鞭屍。

觀棋人有一個原則,無論再怎樣技癢,依然能按耐自己波濤洶涌的心潮,從不親自下場。

慘遭鞭屍的三師兄朝著琳琅恭敬拱拳,「恕讓之自負錦心綉口,還不曾結交紅粉知己,待他日上了青樓,再同長公主論道其中秘密。」

讓之是三師兄取的表字,從這里便可看出他的狡猾個性,看似處處讓之,又在處處奪之。

只不過他奪得不動聲色,讓輸家輸得糊里糊塗的。

五師兄忍無可忍踹了三師兄一腳,「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他就知道,老三就是一張狗嘴,吐不出像樣的象牙來,瞧瞧,這不是過來砸場子了嗎?他日後要是成親,決不給老三發喜帖,別一上來就把他給噎死了!

「五師弟,你能活到現在,不容易。」

三師兄罕見地沒發火,而是丟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五師兄陷入深深的懷疑當中,他才跟這只老狐狸三年沒見,怎么連話都沒法接了,難道老狐狸坑蒙拐騙裝神弄鬼的修為又暴漲了?

「長公主,讓之還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三師兄無視了滿場狼藉,做了得體的告退姿勢。

身後傳來笑聲。

「既然來了,不如喝杯喜酒再走。」

三師兄暗嘆,長公主不愧為女中豪傑,鴻門宴說設就設,全闌門說搞就搞,女人狠下心來,半點都不帶含糊的。

只是可惜了大師兄。

長公主是逢場作戲,而大師兄是假戲真做。感情就像一場賭局,一旦動心,周身全是破綻,大師兄被貌美心黑的庄家緊緊套牢,最終輸得傾家盪產。賭徒愛上庄家,那不就只能白白被坑嗎?大師兄聰慧如此,怎么會不懂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