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5|師娘前女友(37)(2 / 2)

「很遺憾,下一次春暖水溫,小五……小五不能給師娘捉鱖魚烤了。」

纏磨到近乎溫柔的聲音,轉瞬被雨聲覆蓋。

濃密的睫毛盛著一彎清凌凌的水珠,積得越來越多,睫毛難承其重,啪嗒一下,跌碎在臉頰上。

是冷的,又是熱的。

只願,這一拜,是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若世事只如初見多好。

她仍是凜若冰霜不容褻瀆的長公主,而他,也仍是闌門上下最惹人嫌的小霸王,拈雞惹狗,游手好閑,每天最煩惱的事,不過是絞盡腦汁躲逃夫子們的功課。

不高興了,去後山順手牽個羊,瞞著師兄師弟們,偷偷烤一只皮脆肉嫩的小野雞,胸膛再煨熱兩口甜酒,肚子一飽,屁股一拍,二郎腿一翹,嘴里銜著一根狗尾巴草,逍逍遙遙地睡個昏天黑地。

少年人的快活總是如此簡單,悲傷也如短風消逝,從不過夜。

不像現在,惹了滿身情傷,就算吃一百只燒雞,他內心還是難過得要死。

「公、公公公子,您還要叫雞嗎?」

店里的小二巍巍顫顫,根本沒有勇氣去看桌腳底下摞起的一大疊油盤跟滿地雞骨頭,他怕自己多說一句,也要被這位胃口巨大的公子吞進肚子里。

掌櫃躲在櫃台里,朝著小二拼命使著眼色,他也是欲哭無淚,本以為這位公子光鮮亮麗,是個再得體不過的斯文人了,誰知他一進門就叫了燒雞,叫就叫吧,可他愣是從早上吃到中午,從中午吃到晚上,骨頭啃得干干凈凈,沒有半分肉絲,將他的客人全嚇跑了。

連他老母辛辛苦苦養了多年的烏毛雞也沒有逃脫大廚的毒手,祭了對方的五臟廟。

好可怕的瘟神啊。

「不叫了,今天超生完了,累死小爺的嘴。」李千機啃完最後一根雞骨頭,筷子一擲,准確利落插進了雞骨頭中,燈影重重下,活像兩炷高香。

掌櫃跟小二都快嚇尿了。

李千機伸了個懶腰,雙腿交疊放在桌上,身體瀟灑往後一仰,凳子三只腳俱是離地,只剩一根可憐兮兮地撐著,任他怎么翻轉騰挪,始終穩如泰山。

店小二咽了咽唾沫。

李千機砸了砸嘴,摸著下巴,「對了,小二哥,再給小爺上一缸能烈死十頭老虎的猛男酒,喝死算小爺自己的!」

可憐掌櫃年過半百,心臟嚇得噗噗亂跳,哭喪著一張老臉,「公子,你莫要開玩笑了,本店小本生意,哪里敢做這種烈酒,要是官差大人知曉,我們鐵定挨上一頓板子。」

「好吧。」他遺憾至極嘆了口氣,「看來今夜是醉不成了。」

少年揚唇一笑,「那不如宰幾個黑心店家,去官府領賞錢買烈酒!」

掌櫃與店小二臉色大變,抽出袖中刀劍,寒芒直逼而來。

「咔嚓。」

骨頭碎裂,二人尚未看清他出手的招式,便已制服在地。

掌櫃吐出一口血牙,求饒道,「不知是道上哪位爺,小人是慈悲盟的一名刺客,有眼不識泰山,竟犯到您的頭上,願奉上黃金千兩,贖己一命。」

「唔,你們慈悲盟還挺有錢的嘛。」

慈悲盟取名慈悲,實際上是六國刺客的老巢,盟主神龍不見首也不見尾,從未窺得一鱗半爪。

黑靴踩在兩人的肩骨上,少年狂傲不羈,「說出你們的接頭暗號,小爺饒你不死。」

掌櫃猶豫了一下,「您別為難我們,這是我們內部的暗契,不能說的。」那位小太歲坐鎮慈悲盟,手段陰險狠辣,遠超前人,他們這些蝦兵蟹將根本不敢違逆命令。

「不說?那你們去見見你們的官爺相公吧,讓他們好好疼疼你們這些小刺客。」

「少俠等等!」掌櫃頭皮發麻,「我說,我說。」

六國戰爭又起,王城紛紛戒嚴,對刺客更是諱莫如深,他要是進了官府,只怕腦袋不保,慈悲盟的千里追殺令雖然可怕,那他也得有命活到那一天。

「我們的暗號就是——天王蓋地虎!」

「……」

李千機用傻子的眼神看他,「小爺還小雞燉蘑菇呢,你糊弄三歲小孩吧。」他不再給兩人說話的機會,一掌劈暈,再用店里的麻繩牢牢捆住。

「領賞錢去嘍,駕——」

他一夾馬肚,呼嘯而去。

從此,天地朗然,他孑然一身,蹤跡遍四海,長醉三萬場。

這一夜,有人黯然神傷,亦有人決定斬草除根。

「公主殿下,小太歲來了。」

「那人呢?」

「公主殿下,小太歲無所不在。」

澹台明月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盡管身邊有侍衛隨從,頸肩汗毛依然直立發寒,她強忍著恐懼,「小太歲,本宮願酬三座城池,向你買一個人的性命。」

說出口後,她忽然感覺一陣輕松。

如今元公子得了父皇寵信,出入皇庭,冊為國師,堪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受到無數貴族小姐的追捧。她三番兩次向父皇授意賜婚,他卻總是推脫,想來是心中藏了一根刺。只要這根刺不拔掉,她永遠都無法得到元公子全心全意的認可。

眼下元公子隨著父皇出征大澤,他用兵如神,想來取下大澤是早晚的事。待他凱旋,榮光加身,她就更沒有與他並肩而站的資格了。

澹台明月想要快刀斬亂麻,將橫在面前的阻礙都掃清。

「……誰?」

她呆了呆,這嫩得出水的奶娃嗓音,是認真的嗎?

「大盛長公主,巫馬琳琅。」

她聽見小太歲奶聲奶氣地說,「你壞,不可以傷我姐姐。」